又一部《人間失格》電影:不斷被見證的作家之死

又一部《人間失格》電影:不斷被見證的作家之死

相比起他的寫作,太宰治的人生自帶無數噱頭和談資,他天生具有娛樂大眾的特質:

出生於富裕的中產階級,家族族譜裡他卻被除名;一生中數次自殺,其中三次是與女人一同殉情;進過精神病院,罵遍了文壇大佬,參加左翼運動卻中途逃跑自首,劣跡斑斑卻自比為耶穌,他的作品還被奉為“永恆的青春文學”

在太宰治誕辰110週年(2019年)之際,日本又上映了一部以他為主角的電影:蜷川實花導演的《人間失格:太宰治和三個女人們》

又一部《人間失格》電影:不斷被見證的作家之死

一般來說,經典文學的影視化改編很難拍出新意,這部電影卻拍得十分討巧。

它並不是小說《人間失格》的改編,而是將太宰治這個極具話題性的作家生命最後三年的風流韻事提取,並作為主要情節展示出來,以滿足觀眾的窺私慾望。

但電影講的又確實是一個“人間失格”的故事

又一部《人間失格》電影:不斷被見證的作家之死

我們可以用一個極其標題黨的方式來介紹這個故事:“拋妻棄子,知名作家兩度出軌年輕少婦,最終殉情死於玉川河下。”

但如果這麼講,或許很多人會感到困惑。

困惑的原因不外乎兩點,為什麼太宰治要做這種事,和為什麼女人們會喜歡這種人。

這部電影的片名,“太宰治”和“三個女人”構成了一種並列結構。我們其實可以把它分解成兩個故事。

一個是作家的故事,一個是女人們的故事。


作家的故事

電影一開場,是通過一群編輯的閒談來引入這個中心人物的。

在這裡首先強調的是他的作者身份——“為了寫書什麼都做的出來”。

又一部《人間失格》電影:不斷被見證的作家之死

談到太宰治,普通觀眾的印象大都是那部帶有私小說性質的《人間失格》,和他在《二十一世紀旗手》中引用某位詩人的名句“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電影卻從另一個角度,通過同為“無賴派”作家的坂口安吾之口,對太宰治的戰後文學主題進行了兩次解讀。

第一是書寫墮落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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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從太宰引誘純真的落沒貴族小姐太田靜子開始,他以靜子為藍本,不斷從她身上汲取寫作的素材,並寫就了當時暢銷一時的名作《斜陽》。

此時的日本(電影時間線為1946年及以後),是一個剛剛經歷戰敗、精神和物質上都滿目瘡痍的國家,此時也正是一個社會失序、信仰崩塌的時代

然而遺憾的是,電影並沒有耐心去描繪那樣一個複雜的時代面貌。

這導致小栗旬演繹的太宰治更像是在無病呻吟,在表現創作《如是我聞》時對虛偽自滿的文壇現狀的憤怒時,也失去了一種情感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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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失去時代土壤的“太宰治”,觀眾也很難理解他為何痛苦,為何墮落。

不禁感嘆一下這裡實在太浪費小栗旬的演技了。

第二是解剖墮落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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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太宰治所吸引的還有一個人。那時的他才剛剛得到川端康成的青眼賞識,在文壇上更是藉藉無名。

在《斜陽》發表後,21歲的三島由紀夫前去見太宰,並對他說出了那句十分有名的話,“我討厭你的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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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軼聞被廣為流傳並津津樂道的原因,是隨後太宰治的回答:“既然你來了,所以還是喜歡的吧。”電影裡也還原了這段軼聞。

談到太宰時,三島曾這樣寫,“在他的文學中,許多文學青年發現自己的肖像畫而感到喜悅,在這同一個地點上,我卻慌忙地背過臉去。”

正由於他們內在的一致性,通過三島由紀夫這位作家來審視太宰治的墮落再合適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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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史實裡,這段軼聞其實發生在《斜陽》創作發表的半年前,電影將之移到發表之後,其實有著另一個目的。

在這場戲裡,面對三島的譴責,他掐著自己的喉嚨當場展示自己的醜態,眾人也像配合小丑演出一般,惶恐上前阻攔。

而當他因肺結核咳出血來,暴露真實的自己時,眾人卻捂著嘴驚恐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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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戲,正對應了《斜陽》中的這句話:

“我假裝說謊,人們便說我是個騙子。我裝作一副有錢人的樣子,人們就說我是富豪。我表現得很冷淡,人們就說我是個冷漠無情的傢伙。然而,當我真的痛苦萬分,忍不住發出呻吟時,人們卻說我是在偽裝痛苦,無病呻吟。”

當眾自殺正是他欺騙旁人、偽裝自我的一場表演

又一部《人間失格》電影:不斷被見證的作家之死

正如太宰曾對他的老師井伏鱒二說的,死是他最輕蔑的東西。死亡之於太宰本人無意義。

所以為了達到一種反諷,他不斷地寫到死亡,於是在旁人眼中,他死亡的意義在於不斷被見證,並逐漸變成娛樂媒體的餌料。

眾人落入了他的圈套,圍在一起猜測著他會如何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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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三島對他的憤怒不僅僅在於他個人的自甘墮落,還在於他認清了社會的醜陋現狀卻無意建立新的理想和價值,反而用他的種種醜態繼續欺騙、或者說娛樂著大眾。

在小說《人間失格》裡,這種精神病態體現得尤為明顯。

但在電影《人間失格》裡,對這一精神層面的探究是缺失的。

又一部《人間失格》電影:不斷被見證的作家之死

作家的故事,在影片裡呈現為一些歷史人物的碎片,它傳遞的仍然是大眾對太宰治其人的單調印象,或者說是導演蜷川實花對他們的扁平化展現。


女人們的故事

女人們的故事,毫無疑問,講得更好,更精彩。

它是從一個讀者角度來講的,也是從一個作者(導演)角度來講的。

在女人們的故事中,“太宰治”變作一個表達的道具。以這個作家為媒介,講述的是她們的慾望,她們的理想,和她們的愛與戀、恨與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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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田靜子。

太田靜子是戰後無數落魄苦悶的貴族女性之一,也是《斜陽》裡墮落時代的象徵。

電影中的靜子,有著對文學的嚮往,對成名的渴望,以及對瑪利亞(母親)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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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斜陽》中所寫“拋棄了社會的女人”——不忌諱出現在太宰的妻子面前,敢於在大庭廣眾之下宣揚不被世俗承認的“戀愛”。

她是被引誘的一方,但也是引誘的一方。這一系列行為,讓她在某種程度上掌控了主導權:她得到了所有想要的東西,孩子、名氣和永恆的生命。

她與太宰治的關係,更接近文學創作上的“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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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崎富榮。

山崎富榮與太宰也不是單純的情人關係,更多的或許仍舊是相互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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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太宰的情感不像靜子那樣帶著功利性,反而是純粹以至於扭曲的。

她相信太宰對死的慾望,所以利用這樣一種“慾望”綁架了太宰來完成她的慾望,也就是對獨一無二的“愛”的渴望。

美知子。

電影塑造的美知子的形象要更復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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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愛的並不是太宰治,而是一個名為“津島修治”的丈夫。

每次丈夫喝得爛醉回到家時,她總會接納和妥協,面對他的撒嬌無賴,也總是包容他。就連他的墮落和自我毀滅傾向,她也只是默默接受。

而丈夫對她的抱怨,是她從來不看自己的作品。

美知子看似就是《維庸之妻》裡男人眼中那個完美的賢妻良母。通過默默承擔這一切,維持著一個完整的家庭。

然而當某一天,丈夫吐著血回來後,她終於決定接受他的作家身份,把他趕出這個家庭,逼著他去創作最後的墮落之書。

又一部《人間失格》電影:不斷被見證的作家之死

“太宰治”的死亡,究竟是他自己的意願,還是他們兩人共同完成的,電影沒有明確點出來。

但在電影的結尾處,美知子看完遺書後如釋重負的笑容,他們最終還是理解了對方。

影片中的這種女性敘事和女性視角,可以說是這部電影除小栗旬之外最大的亮點。

另一方面,導演蜷川實花也充分發揮了她所擅長的視覺系攝影功底,在電影中運用了三種色調來塑造人物。

又一部《人間失格》電影:不斷被見證的作家之死

美知子是深藍。不僅僅是電影中家庭婦女的形象,史實中的美知子還是一個知識女性,藍色既塑造出她沉靜的性格,也賦予了她知性的內在。

太田靜子是紅色。她就是《斜陽》裡反抗舊道德和渴望新生活的女主角和子,紅色代表的是生命之火,在理想幻滅的時代,她依然擁有頑強活下去的勇氣。

而山崎富榮是綠色。綠色可以代表希望,也可以代表死寂。

遺憾的是,蜷川實花對這個“人間失格”故事的表達,也僅僅停留在華麗的表面。

沒有“作家故事”的內核支撐,“女人們的故事”便只剩下一個浮華豔麗的表層。

華麗雖華麗,空洞卻也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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