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張一山: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澎湃新聞記者 楊偲婷

電視劇《局中人》官宣許久,最近終於開播。張一山與潘粵明兩個公認的實力演員,演一對“相愛相殺”的親兄弟,人設上就網感十足,確實有吸引人一觀的賣相。但懷抱著看“餘罪”和“胡八一”逗貧逗樂的期待而來的觀眾,怕是要失望了。這兩兄弟在劇中,都是冷麵酷guy,鬥智鬥勇玩心眼,天天生死一線,不摻一點兒喜劇元素的水。

專訪|張一山: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局中人》劇照,張一山飾演沈放

張一山自己都坦承,“這個角色跟我本人的性格和以往詮釋過的角色真的還不太一樣。”他表示,演員都希望能演一些沒接觸過的角色,新鮮一點,好玩一點,才更有意思,更有挑戰性。但難點也確實有,沈放、沈凌這兩兄弟,都是冷冷酷酷話不多。“在其他方面趣味性少一點。我怕角色呈現出來會比較平,觀眾可能有時候會覺得悶。”他認為演戲說到底還是給觀眾看的,讓觀眾喜歡,才是最大的目標和創作者的意願。

張一山坦言很欣賞潘粵明。“當知道演我哥的是潘粵明老師,當時我就很開心。在拍的過程中也確實能夠從他那裡學到很多東西,而且我們兩個有大量的對手戲,在劇裡那種情感關係又很有張力,其實挺有的演的,演起來很過癮的。”他回憶拍攝過程中,每次和潘粵明完成一場表達得特好的戲,他都開心得不行,晚上回去睡覺都更踏實。“作為演員來講,這是最大的滿足和收穫,沒有任何東西能比你演完一場表達得特好特舒服的戲,更讓你心情愉悅的事情了。”

專訪|張一山: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張一山、潘粵明

他還說起在拍攝間隙,和潘粵明會一起聊書法,寫書法。“這聽上去特別的佛。”記者說。

張一山答道:“對啊,我也不年輕了。”這時,我們可能才意識到,曾經的“小劉星”,如今也年近三十了。

專訪|張一山: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張一山的書法,“勤”。

張一山第一次被全國人民記住時,才10歲,他天生不怕鏡頭,在《家有兒女》裡把古靈精怪的搗蛋鬼劉星詮釋得深入人心。但童星長大後,在這個圈子發展得好的,並不多。讀大學的時候,張一山基本上沒有拍戲,“所有人基本上都把我淡忘了,然後也都懷疑我,很多人給我下了定義了,說我不可能再紅,也不可能有人再找我演戲了,什麼樣的新聞我也都看過,什麼樣的聲音我都聽過。”

“說心裡沒有不舒服,肯定騙人的,是人就有七情六慾有情緒。但我並沒有把這當回事,可能我那個時候比現在都強,因為那時候無知無畏。” 年紀小的時候是不太在乎外界的一些聲音的,也不太能意識到那些外界的聲音意味著什麼,反而成了很幸運的事。而長大之後,面對他人目光言辭,錨定自己的位置,還是要靠認清自己。“知道自己在家庭是個什麼位置,在社會上是個什麼意思,在別人心裡是個什麼東西。你知道得多了,外界對你評價的好與壞,你可能都會看得稍微的淡一點,但是你去知道這些的過程中,你會很累。但這個是必須經歷的。”

專訪|張一山: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餘罪》截圖

張一山沉寂多年,前些年因一部《餘罪》驚豔迴歸,演技被廣泛認可。而在那之後,各種各樣的活動,各種各樣的人找來,“讓你去做變著花樣的事,可能有一些事會偏離你演員的職業,就感覺不一樣了,然後你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但還是要融入其中,因為誰也沒有改變世界的能力,那就跟著大家一起唄,只能是改變自己。”他淡淡說。

和很多同行不一樣,他對於“迎合觀眾”之類的話題,並不避忌。 “作為影視工作者,我還是堅信我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觀眾而做的。拍電影也好,拍電視劇也好,到最後你為了什麼?你是為了讓觀眾看到,你當然希望他們喜歡。如果你希望他們喜歡,你就別裝了,你就得試著去想,他們喜歡什麼?這才是你的最終目的。”

專訪|張一山: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對話】

在表演上很過癮

澎湃新聞:諜戰劇長期形成了一種特殊的敘事風格,甚至說是人物套路和表演套路。你覺得你在創作過程中,會想著避免一些套路嗎?

張一山:這個沒轍,因為諜戰劇,你肯定會有一些偵查、反偵查,跟蹤、反跟蹤之類的。這些招所有人都會,也都用過了,現在的觀眾品位也高了,也都看過。而且觀眾也聰明,不會說隨隨便便埋一條線,知道一點線索,他就會很厲害。

我理解的是,這個戲可能我們在表演的狀態上,有一個突破,導演在呈現上可能會更靠近人物內心和情感,會更放大一些人的特質。表演上和導演表達上,我們更多的是把重心稍微偏向人性方面的東西。

澎湃新聞:你覺得你和沈放這個人物達成一個共鳴或者共情,是在什麼時候?有沒有哪場戲讓你覺得,你特別能理解這個人物?

張一山:其實在第一次看劇本的時候,開篇第一集,我就完全能感受到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想要保護同志,卻眼睜睜看著同志為保護他犧牲,他很痛苦,他揹負著身心上的痛苦,繼續前進。我覺得這個人身上揹負了很多責任,他代表了那個時候的很多有信念有信仰的戰士。這個其實挺感染我,挺燃燒我的。

澎湃新聞:《局中人》的動作戲和爆炸戲還不少。好像在你之前的作品中不大能看太多這類硬核的動作戲,包括《餘罪》。

張一山:對。可能之前我的形象和身形,比較侷限我演不了大英雄,我能演小人物。小人物哪有特厲害的動作戲呀,對吧?就有磕磕絆絆的那種比較菜鳥的。這次演一個特工,然後又是一個級別比較高的軍人,肯定動作元素和場面也得有,而且現在觀眾品位也高了,你什麼因素都要給點,觀眾才看得有意思,所以相對來講這次比較多一些。

專訪|張一山: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澎湃新聞:聽你意思感覺這次創作總體來說應該是比較過癮的,那你現在回過頭看,有沒有覺得還是有留下些遺憾之類的?

張一山:我在演戲的時候會有不同的版本給到導演,每一次都是。有的時候一場戲過了,我還希望再來一遍,我可能換種方式去表達這場戲,我幾乎每場戲都不會特別一樣。不是說我對每場戲的把控不到位,而是我希望能多給一些東西上剪輯臺,讓後期挑選的空間更大。

其實在拍這個戲的過程中,我們主創之間合作都很愉快,大家會一起琢磨,這樣表達方式好不好?那樣的表達方式好不好?大家多給出幾個方案,拍出來交給後期製作,但最終交給觀眾看的只有一種方案,那到底用哪一個呢?那當然會出現自己覺得好的表達沒有用上的情況,但這嚴格來說,也不能算遺憾,表演是很看感覺的東西,跟演員自身每天的心理和身體狀況有關,說不準有時候發揮就讓別人覺得特好,有時候就讓人覺得發揮很不好,這個東西其實沒法衡量遺不遺憾。

澎湃新聞

:對於觀眾來說,好的表演,不好的表演,評判往往是很簡單的。但你的意思是,其實表演是很難簡單去評判好與差的,因為實在有太多情況和太多種表演方式了,是嗎?

張一山:是的,因為我們有不同的表演方式和不同的方案,而不同觀眾的口味也不同。沒有任何一個演員能做到每一部戲,每一個表演狀態,都讓每一個觀眾認可,都覺得他演得好,那是不可能的。有的人的審美是那樣的,有的人的審美是那樣的,有的人喜歡花,有的人喜歡樹,對藝術的表達,對藝術的領悟,和對藝術的接受能力也是不一樣的,不可能每個作品都能讓所有人覺得好。我只能說自己去感知大部分觀眾喜愛的是什麼,然後去迎合他們更多人的口味,但說回來,表演又不是迎合,你也有自己的審美表達,專業表達,所以這個很矛盾。有時候你太自我了,你就覺得自己的審美是最對的,表演狀態是最對的,那演出來很多觀眾都不買賬,你也沒有辦法。所以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只能摸索著來。但因為之前拍過些戲了,觀眾也還算喜歡,所以也算是告訴我,我的審美和大部分的觀眾差不多,那我就很高興了,那就說明按照我自己的想法來演,應該觀眾是能夠接受的。

專訪|張一山: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澎湃新聞:我覺得你很有意思的一點是,其實很多創作者,是很反感“迎合”這個詞的,但你對這個詞一點不避忌。想聽你聊一下你對“迎合”觀眾的看法,為什麼可以這麼坦然?

張一山:我覺得是這樣的,說深一點,每個人在自己的位置上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對吧?我們說一個人太自我,太有個性,身邊的人會覺得他格格不入,對吧?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中,面對家庭,面對外界,50%的時候是要迎合對方的,這樣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才能和諧,你才能達到一個平衡。如果太自我,你可能在你的社交圈子裡,會是一個不招人待見的人。

說到藝術也是一樣,如果你永遠覺得自己最對,而觀眾都覺得你很沒意思,你的作品很無聊,那一定不是觀眾的問題,一定是你的問題。作為影視工作者,我還是堅信,我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觀眾而做的。拍電影也好,拍電視劇也好,到最後你為了什麼?你是為了讓觀眾看到,你當然希望他們喜歡。如果你希望他們喜歡,你就別裝了,你就得試著去想,他們喜歡什麼?這才是你的最終目的。有人覺得,我當然希望拍個所有人都喜歡的東西,但我覺得我這套就特對,誰也改變不了我,我就覺得我好,我是藝術家。我覺得這樣的想法,是不是有點太片面了。還是要為其他人考慮一些,不光是我們這個職業,所有的職業所有的人,在生活和工作上都要有這樣的心態,社會才能平衡,才能和諧,你做的東西才能夠被別人歡迎。所以不是我刻意要去迎合,是你做每一件事情都要想到別人。

澎湃新聞:這個故事裡,沈放身邊有好幾個女性角色的,對不同女性角色,不同的情感處理,也是人物塑造中很重要的一塊。對於這一塊的表演會覺得有難度嗎?

張一山:對,我在拿到劇本的時候,一是對於人物狀態,跟導演展開了很多討論。另外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沈放這個人物,該怎麼和這三個不同出身、不同性格的女人相處?怎麼呈現給觀眾?怎麼能讓觀眾清楚地瞭解到沈放內心如何看待這三個女人?她們在沈放心中扮演著什麼樣角色?這是我跟導演探討過很多很多的。甚至在拍的時候,有時候我都還會很糾結。這確實也是這部戲裡面讓我覺得有難度的,也都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這三個女人在沈放的故事裡,起著無法抹去的作用,但如果你把對每個女人的愛意都放大,讓觀眾看到,觀眾可能覺得,這男人好花心,對吧?但如果對每個女人都很客氣,沒有化學反應的話,觀眾又覺得你很假,很做作。所以在分寸上拿捏,就是一件很難做的事情,多了也不對,少了不過癮,也無法表達此刻人物內心的狀態和糾結,觀眾也會看得沒趣兒。所以在這方面狀態拿捏上,我是最頭疼的。我跟每個女人演戲的時候,都要在演戲前半個小時,開始整理自己的情況,整理自己的心情,從頭把人物線再捋一遍,和這個女人從第一個鏡頭到昨天最後一個鏡頭,我跟她的故事脈絡和情感遞進,都得想,就怕拿捏得有一絲不準,導致完全跑偏。

專訪|張一山: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別吹牛,踏踏實實做事

澎湃新聞:可能觀眾對於這部戲的驚喜,是看到了張一山在喜劇表演之外不同的一個面相,因為在很多人看來你就是天生擅長喜劇節奏的一個演員。對你來說喜劇和所謂的正劇,哪個表演對你來說可能會更難一些?

張一山:其實很多人熟悉我的喜劇表演,還是因為《家有兒女》嘛。那個時候才剛開竅,那個時候我知道的表演就是不演,不要故意演戲,而是給觀眾呈現這個人的生活。那個時候我接受的全都是喜劇表演的節奏、工作狀態,那個時候我接觸的演員,像宋丹丹阿姨,她是喜劇方面的天才。我從小受那樣表演的薰陶,加上那時候是小孩,你做什麼觀眾都會覺得有意思,所以我那時候沒什麼喜劇表演上的壓力,包括我現在還有很多技巧或者表演狀態,都是那個時候積累來的,從大人身上學到的東西,而那個是無法抹滅的。

其實正劇我也演過一些,觀眾也能接受。但我之前拍的那些戲裡,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輕喜劇的元素,或者是某幾場戲,或者是某些表達方式,那是我希望能夠加進去的。因為我還是希望觀眾看我的戲的時候能開心一點。在不傷題材、不傷人物、不傷故事的情況下,讓觀眾感覺更輕鬆一些,更好接受一些。

《局中人》這個戲,它是一個年代戲,又是一個戰鬥的年代,又是一個特殊的身份,所以這部戲只能完全換一種表演方式把它呈現出來,但對於我而言,也是一個探索的機會。

澎湃新聞:從拍《家有兒女》到現在,你喜歡演員這份職業的原因有變化嗎?

張一山:小時候會單純覺得:可以不用上學,可以去做很好玩有意思的事情,那個時候還不知道什麼是名利,只是單純地覺得愉悅,後來慢慢了解更多行業裡一些專業上的東西,覺得自己懂得越多了,信心更多了,這種信心也會激勵著你想去了解更多。

《家有兒女》這部戲給了我太多的歡樂,不管是工作中還是生活中,我都很享受。這個基礎打得特好,雖然我缺失了很多,人家小朋友放假我還在拍戲,或者人家放假的時候我還得補課,但不會讓我覺得那是一個殘酷的童年,而是一個幸福的童年。我很幸福,所以那個時候內心就建立起對這個職業的喜愛,慢慢也願意去演願意去琢磨,在琢磨過程中,又會覺得原來之前瞭解的層次太低了,我可以瞭解更多。這個行業裡有很多我感興趣的事情,讓我想去知道的東西越來越多,在創作過程中也會覺得很快樂,還真的挺好。

澎湃新聞:從作為演員開始到現在,你對於這個行業的認知,對於自己的認知,發生過改變嗎?

張一山:就我對這個行業,以前就覺得這個圈子閃閃發光,都是大明星,就很單純的想法。 其實大學畢業的時候,都不叫真正進入這個圈子。我真的感覺我進入這個圈子的時候,應該是在《餘罪》播完以後,有很多媒體採訪我,很多雜誌約我,很多節目找我。

專訪|張一山: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張一山微博上的“劉星”表情包

我經歷了最起碼兩個時代,我拍《家有兒女》被很多人認識的時候,我們才10歲左右,那時候大家還用電視看劇,現在大家都用網絡看劇了。小的時候是一個時代,然後《餘罪》以後感覺又是一個時代。我小時候演戲的時候,所謂的娛樂圈沒那麼多元化,沒那麼複雜,當然可能也是那時候我一小孩別人也不會跟我複雜。現在演戲和受關注了以後,各種各樣的活動,各種人來找你,然後讓你去做變著花樣的事,可能有一些事會偏離你這個職業,所以就感覺不一樣了,然後你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但還是要融入其中,因為誰也沒有改變世界的能力,那就跟著大家一起唄。

我也不是一個必須要怎麼樣,或者必須不怎麼樣的人。也不能說隨波逐流,但是有的時候你也控制不了太多,只能是改變自己。 我其實不是個特別有主意的人,但我有時候可能想法和別人不太一樣,我就覺得最重要的,是把自己身段放低一點,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每個行業每年都有很多後起之秀,比我厲害比我年輕的人多了去了,你不能覺得自己多厲害多大臉,對不對?如果把自己放得特高,那你每一步都是在走下坡,那多丟人,自己心裡也承受不住吧。 所以說那就更不能吹牛了,踏踏實實地做事吧。

責任編輯:程娛

校對:施鋆

澎湃新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新聞報料:4009-20-4009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