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弗洛伊德3重人格理论分析《第一炉香》中葛薇龙的人物形象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 张爱玲

《第一炉香》是张爱玲的第一部小说,初载于1943年鸳鸯蝴蝶派杂志《紫罗兰》,它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在港督统治时期,一位美丽清纯的上海女孩葛薇龙去香港上学, 去向定居香港的有钱的姑妈梁太太寻求资助以完成学业,却被她的姑妈当成诱饵而逐步沉沦的人生历程。这是张爱玲为上海读者制造的香港梦。

从弗洛伊德3重人格理论分析《第一炉香》中葛薇龙的人物形象

张爱玲的第一部小说

夏志清说:“人的灵魂通常是被虚荣心和欲望支撑着的,把支撑拿走以后,人变成了什么样子——这是张爱玲的题材”。

弗洛伊德说:“心灵像一府冰山,漂浮在水面之上的只有其七分之一。”

今天我试着从弗洛伊德3重人格理论 即本我、自我、超我的角度分析《第一炉香》中葛薇龙的人物形象。通过对张爱玲文本中的人物形象的探究与剖析, 我们可以更深入地了解张爱玲作品中思想内容和隐性含义。

01什么是本我、自我和超我

1923年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将心灵由意识、无意识和前意识构成的观点发展为新的结构,他在《快乐法则之外》中提出了人的人格,由三部分组成,也就是本我、自我和超我,英文分别为id、ego、superego。

从弗洛伊德3重人格理论分析《第一炉香》中葛薇龙的人物形象

弗洛伊德的3重人格理论

本我,就是那个“最根本的我”,是人格的最底层。它主要是指人本能的原始欲望,是一切心理能量之源,服从“快乐原则”,它不理会社会道德、外在的行为规范。这些与生俱来的欲望要寻求即刻的满足,也就是说每个愿望都必须即刻得到满足,它是一个人人格的基础和核心。本我是无意识的, 无理性的且不被个体所觉察。如果一个人的人格中只有本我,那这个人就会不顾一切地寻求各种欲望的满足,不会顾及实际的利害, 更不管道德上的是非。

弗洛伊德说:“我们整个的心理活动似乎都是在下决心去追求快乐而避免痛苦,而且自动地受唯乐原则的调节。”

自我就是我们能够意识到的那个自己。自我是在成长和适应社会的过程中形成的。自我有理性,自我的机能是寻求“本我”冲动得以满足,而 同时保护整个机体不受伤害,它遵循“现实原则”,为本我服务。它能够感受到本我的欲望,引导着本我,自我根据对现实情况的考量,意识到不能凭冲动随心所欲,只能有选择地去满足那些欲望。

超我就是超越自我的意思,是一种理想化的人格。我们把来自家庭和社会的种种道德权威,内化成心灵的一部分。超我大部分也是无意识的,超我要求自我按社会可接受的方式去满足本我,它遵循“道德原则”。其机能主要在监督、批判及管束自己的行为,超我的特点是追求完美。超我是一种判断力,是良心、罪恶感和羞耻感的来源。

弗洛伊德认为,本我追求快乐,自我追求现实,超我追求完美。本我、自我和超我彼此之间存在着对立性,它们并不处于和谐协调的状态中。 当三者在大体平衡时,个性发展是正常的。如果它们之间失去平衡,那么人格发展就会出现问题。

弗洛伊德认为“这三个部分并不是界限分明, 而是相互重叠,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而且三部分还可以互相转化。”

弗洛伊德这样论述自我角色:“有一句格言告诫我们,一仆不能同时服侍两个主人,然而可怜的自我却处境更坏,它服侍着三个严厉的主人,而且要使它们的要求和需要相互协调。这些要求总是背道而驰并似乎常常互不相容,难怪自我经常不能完成任务。它的三位专制的主人是外部世界、超我和本我。”

本我受本能的驱使, 尽最大努力使原始欲望和冲动得到满足。自我是处在本我和超我之间的协调者, 而超我则是外部世界在人内心的反应, 是人人必须按照道德的要求下完成的心理状态,它常常会反省本我,谴责自我。从弗洛伊德的3重人格理论我们可以更好地解析一下《第一炉香》主人公葛薇龙人物形象。

02用弗洛伊德人格分析法解析葛薇龙的人物形象

1.从本我角度分析葛薇龙的人物形象

弗洛伊德指出“为本我的运作提供能量的是本能, 这些原始的冲动驱使本我不断地向自我冲击, 以实现欲望的满足。”

葛薇龙原本是追求进步的清纯少女,却因为自己对奢华生活的的贪恋而一步步陷入欲望的深渊。明明知道姑妈梁太太家风气不正,还要住进去,而她一旦进入这样一个封闭的环境,她的灵魂就一点点被吞噬。

当她发现睡房里有许多华美的衣服,她陶醉于此,偷偷地一件一件试穿。其实姑妈是在投资她,把她打造成自己爱情场里面重要的诱饵。

从弗洛伊德3重人格理论分析《第一炉香》中葛薇龙的人物形象

在姑妈家待了三个月后,姑妈的相好司徒协突然送给她一个金刚石镯子,她已明白她在姑妈家的交际花培训期已结束,却依然没选择离开。

《第一炉香》中张爱玲这样写到:

“三个月的工夫,她对于这里的一切上了瘾了。她要离开这儿,只能找一个阔人,嫁了他。一个有钱的,同时又合意的丈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为了爱而结婚的人,不是和把云装在坛子里的人一样的傻么。”

葛薇龙明知混血花花公子乔琪乔不爱她,又自欺欺人地嫁给他,此后她就成了彻底的工具人,她将自己完全卖给了梁太太和乔琪乔,是不替姑妈弄人,就是用年轻貌美的本钱养活浮华公子,生命对她来说已是行尸走肉。

安娜-弗洛伊德说:“本我就像一条狡猾的蛇,在我们耳边低诉着什么能让我们感觉良好。它完全由欲望驱使,寻找着基本的快乐和满足。”

葛薇龙就是这样在欲望的驱使下,由清纯少女一步步地走向沉沦,这正是她的本我的一种体现。

2.从自我角度分析葛薇龙的人物形象

在葛薇龙这个人物形象的刻画上, “自我”的分析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自我是本我和超我之间的调停者, 控制人的自身行为。

葛薇龙登门去投靠梁太太后,在回去的山路她这样想:“只要我行得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礼相待。外头人说闲话,尽他们说去,我念我的书。”

自我将本我对繁华世界的渴望遏制。搬入梁府后,面对梁太太特地为她准备的全套华美的衣服,薇龙在梦中一件又一件不停地试衣服,沉浸在穿衣服里面。

弗洛伊德把梦的实质理解为梦“是一种愿望达成,它可以算是一种清醒状态精神活动的延续,是由高度错综复杂的智慧活动所产生的。”他引用大量的梦的例证证明梦的意义在于愿望的满足。

梦是自我在梦中将她的欲望实现,也就是自我找到了合适的方法帮助本我满足愿望且不造成不良后果,葛薇龙在试衣服的梦中惊醒后,自我重新掌控局面,安抚超我:“看看也好” 。

在司徒协送给它手镯后,她意识到这是姑妈想牺牲她来笼给老情人,认识到“唯一的推卸的方法是离开了这儿”。说明她自我意识觉醒,想离开是非之地。

薇龙与乔琪幽会后,自我使她陷入极度的自卑中,她明白他们之间只是露水姻缘。当她发现睨儿与乔琪乔的私情,薇龙再度失控,自我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她两手捏紧毛巾,只管对睨儿“

没头没脸的乱打” 。认输的薇龙在决定离开香港时突然病重,并且疑心自己“生的这场病,也许一半是自愿的,也许她下意识里不肯回去”,在“走与不走之间”她每五分钟换一个主意,内心煎熬。这时她还有点自我的意识,但在本我和超我之间摇摆不定。最后她对乔琪乔说:“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头上”。以及后来被一帮水兵当作交际花时,她说“我跟她们有什么分别”,“她们是不得已的,而我是自愿的。”此时薇龙的自我彻底迷失。这是悲剧的顶点,读者读到这里会寒彻心骨。

从弗洛伊德3重人格理论分析《第一炉香》中葛薇龙的人物形象

3.从超我角度分析葛薇龙的人物形象

“超我”是人们经过理性的判断在符合道德要求基础上的一种心理特征。超我也就是泛道德、伦理角度的“我”,奉行道德原则。弗洛伊德认为,超我是父亲形象和社会文化规范的内化。

葛薇龙的父亲葛豫琨是个正经读书人,他瞧不起妹妹年纪轻轻却要嫁给已过耳顺的香港阔老头梁季腾,想通过婚姻来换取奢华生活。

为了在香港完成学业,薇龙只好去向有钱的姑妈寻求资助,在回去的山路上她回望姑妈的府宅,觉得它“像古代的皇陵”,转眼间又化成“一座大坟山”而姑妈却像是“关起门来做小型慈禧太后”。《第一炉香》中作者这样描述:“至于我,我既睁着眼走进了这鬼气森森的世界,若是中了邪,我怪谁去?”这段内心独白是薇龙人格里“超我”在此充当了道德训诫者的角色。

搬入梁府后,她面对姑妈给她准备的全套华美的衣服,

超我低声警告:“这跟长三堂子里买进一个讨人,有什么分别?” 这里是超我在警示薇龙这是使人堕落的是非之地。

从弗洛伊德3重人格理论分析《第一炉香》中葛薇龙的人物形象

因为有梁太太的前车之鉴,薇龙无法做一个彻头彻尾的物质主义者,在权衡了“钱”与“合意”这两个择偶标准之后,她决定接受乔琪乔的追求,乔琪乔却拒不承诺婚姻和爱情,只约她月下相会。超我对爱情和婚姻的期望陡然落空,使得本我如影浮现,薇龙似乎觉察到了这个自我掩盖下的陌生人,战栗失控地惊呼

“我怕的是自己,我大约是疯了。”当薇龙看到乔琪乔和仆人睨儿偎依在一起时她完全没办法接受,她明白她所爱之人其实和司徒协之流并无区别,此时她的超我完全崩塌。

薇龙的堕落就是超我崩塌和自我迷失的过程,最终本我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失去了控制,让她陷入绝望与痛苦的深渊。

结语:

当本我、自我、超我在大体平衡时,个性发展是正常的。如果它们之间失去平衡,那么人格发展就出现问题。本我如同一个脱缰的野马,超我就像行路的规则,自我则是一个熟练的舵手。如果这个舵手出了问题,脱缰的野马就会横冲直撞,灾难就会不可避免。

薇龙的自我尽力调和应对不相容的超我、本我和外部世界,最终败给了对于奢华的本我欲望。薇龙的堕落就是超我崩塌和自我迷失的过程,在港督统治下的花花世界,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社会里沦为别人谋取钱财和男人的工具。她人格的缺陷决定了其沉香的一生, 悲情的一生。

小说最为残忍的地方, 就是葛薇龙对于自己被利用一直都很清醒, 她在非常清醒地投入她那非常悲惨的命运,她完全知道她是那两个人的工具,就像一个人清醒地看着别人用刀一点点割自己身上的肉, 觉察到自己的鲜血一点点地从身上淌下来,这是她的超我并未完全泯灭的结果。

从弗洛伊德3重人格理论分析《第一炉香》中葛薇龙的人物形象

阿城说:“写尽了人性的恶,再回头,一步一光明。”也许这就是作家张爱玲这部小说的意义所在。

易中天说:“人生的方向错了,停下来就是进步”。

愿我们每个人都选择好人生的路,去幸福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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