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領導把我叫進辦公室，通知我被辭退，理由是因為疫情影響，公司業務縮減，我這個崗位被撤銷了。為什麼就是我呢？還有那麼多崗位，還有那麼多人都做得好好的。細細想來不是我還會是誰呢？是那些可以每天加班到9點的單身小姑娘，還是那些隨時可以出差的中年男人？
只有我這個，每天都要準點下班，加半小時班就已經是極限的，對於出差如臨大敵的人才是首當其衝的裁員對象。是的，我終究沒能安然渡過職場對於沒突出能力沒背景的中年老女人的這場“劫”。
從得到通知時奪眶而出的眼淚，到回家路上的神情麻木，再到回家後的欲言又止，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我無法迅速調整自己想好出路。工作十幾年，這是頭一次經歷被辭退，頭一次有被人當頭棒喝的感覺，頭一次有種被扔在孤島，周圍除了水還是水的茫然和絕望。
可我上有老下有小，茫然給誰看呢？自暴自棄和怨天尤人，我的字典說查無此詞。 經過一晚上的靜思，我總算想明白了，接下來，假裝早上出門上班，傍晚下班回家，每天背上電腦包去圖書館，邊找工作，邊自我充電。
二、
可我的電腦包出賣了我，兒子問：“媽媽，你現在為什麼都要背電腦上班呢？你們公司沒有電腦嗎？”沒想到平時沒心沒肺的兒子竟然都發現了我的不同。
平時都是教育孩子不要說謊，輪到我自己，仍然編不出謊話來。老公見我語塞，替我解圍道：“媽媽最近在另一個地方上班，那裡沒有電腦。”兒子乖乖說了個“哦”。
老公的回答讓我明白，兒子這邊是糊弄過去了，可他其實早已心知肚明，也不該再跟他隱瞞了。
等孩子們睡下，我跟老公坦白自己失業的事實。果然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想等我主動跟他說。而我一直在逃避，逃避再次複述接到通知時的難堪，逃避老公知道真相後的孤軍奮戰，逃避失去工作後家庭地位的一落千丈。然而逃避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只是在拖延，夫妻之間需要的是坦誠，而不是隱瞞和迴避。
自作聰明的我其實處處留下紕漏。家裡電腦上瀏覽招聘網站的記錄，對老公要送我上班時的拒絕，說話時目光的遊移……果然有些人還沒開口就暴露了自己不會說謊的本性。
他很淡定地說：“失業就失業，大不了再找唄！我都擔心自己什麼時候就失業了！”我原以為他會取笑我，說我果然只能當家庭婦女，這個家還得靠他撐著這樣傷自尊的話。沒想到他竟有兔死狐悲之感。一句話，瞬間讓我們這對常常在一些小事上都要爭出個子醜寅卯的夫妻成了同一個戰壕中惺惺相惜的親密戰友。我竟感覺眼眶溼了，心瞬間變得柔軟。
三、
取得了老公的理解，我頓時有了底氣。接下來，婆婆知道我不上班，馬上提出了回老家，我也就不可能每天去圖書館了，只能讓自我充電這件事在做家務和帶孩子的夾縫中艱難地生根活下來。
於是早上5點起床，我繁忙又雞飛狗跳的一天就開始了。我剛坐下來寫作小寶又醒來哭了，我青菜炒一半還不能出鍋的時候，小寶說他要拉臭，我在給小寶洗澡的時候，大寶說他吃完晚飯又餓了。
一天下來不停地切換場景，從廚房到客廳，從房間到陽臺，從客廳到衛生間，忙完小寶忙大寶。老公回來後只要工作不是太忙，也會輔導大寶的學習。其他事情，基本都是我幹。
一直到晚上10點多孩子終於睡下，我也已經累得趴下了。
我時刻提醒自己，家務事再繁瑣也絕不能丟了自己的成長，不然我就把自己丟了。
四、
找工作的事也不能含糊，投了多份簡歷，都石沉大海，好不容易接到一個電話，前面都聊得好好的，最後確認是否會有出差和加班的時候，HR以我不夠努力為由，說我不適合這個崗位，因為他們喜歡努力的人。還含沙射影地說我：“你看，我比你還大，我每天都儘量多加班再回家，因為我們這個年紀的人了，不是95後，對工作不能挑剔，不然就要被淘汰。你像我老婆一樣，喜歡輕鬆的工作。”
多說無益，從最後一句話聽來，我竟然同情起了他老婆，這個男人並不理解自己的老婆，想必他在家裡就是一個甩手掌櫃，不知道自己老婆為什麼喜歡輕鬆的工作，她是為了享樂和安逸嗎？只是跟我一樣不想把本該陪孩子的時間用在工作上。白天上了一天班還不夠嗎？晚上還要加班，老公也加班，老婆也加班，那孩子誰管？加班賺來的這點錢根本不足以彌補對孩子陪伴的缺失。
其實HR這句話“對工作不能挑剔，不然就要被淘汰”是沒有錯的，這也是職場對於一個女人最大的殘酷，也是我被前一家公司辭退的主要原因。
我承認我寧可被人嫌棄不上進不努力，也不想成為一個失職的媽媽。
五、
我跟老公說我面試失敗，他是這麼回答我的：“這很正常啊，有幾個人面一場就成功呢？想工資高就要付出更多的時間，就會照顧不了家；想找份輕鬆的工作，當然得承受工資低的煩惱。慢慢找唄！”老公的話又給了我寬慰，東方不亮西方亮，對於失業這事，我現在已經不再絕望了。
晚上我洗好衣服正要回房間，聽到大寶問老公：“爸爸，現在怎麼都是媽媽給我們做飯呢？媽媽難道不用上班了嗎？”
老公很認真地跟大寶說：“媽媽現在在家裡工作，而且媽媽也在非常努力地學習，一邊照顧你們一邊賺錢，她是個很努力的媽媽。你也要向媽媽學習，做一個勤奮好學的孩子。爸爸沒見過凌晨五點的街道，卻見過咱家凌晨五點的書房。媽媽都是趁你們睡著了偷偷用功。
媽媽很辛苦，你是哥哥，要更加懂事，自覺地做作業，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多給媽媽一些學習和工作的時間。”
我很感動，原來我做的事老公都看在眼裡，他沒有像我原來擔心的一樣取笑我在職場的失敗，也沒有無視我對家庭的付出，更沒有貶低我在家裡的地位和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
六、
雖說夫妻本就應該這樣互相攙扶，可平時我們有的也不過是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執，時不時還要為誰對這個家的貢獻大而爭得面紅耳赤，甚至還會為誰賺的錢更多而暗暗較勁。
可在失去工作後我才體會到老公的包容和對家庭的擔當，還有對我自我提升的理解和支持。上帝在關了一扇門的同時也開了一扇窗，這扇窗讓我如獲至寶，也讓我得以重新審視自己到底需要什麼，我的價值又是什麼？
誠然，工作是我收入的來源，社會身份和社會價值的體現，也是一種生活方式的選擇，卻不是必選項。如果我可以通過其它方式獲取這些，而這些方式能更好地兼顧家庭，我就不會因為失去工作而懷疑人生，相反，我會更加充滿信心地接受一種新的生活方式。
而這些除了自己的有備而來還需要家人的支持和認可，但是看到老公的態度和表現，我真的不怕了。有了他的支持，我更有動力做好一個妻子，一個母親，有信心爭取做個會賺錢不被社會淘汰的女人。
有時候逆境不一定是壞事，它會讓你思考是否該轉彎了，是否該重新認識一下自己，重新認識一下你的伴侶，以及思索生活的意義。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發現。而停下來的我居然發現，老公的理解和支持，是我收到的最為彌足珍貴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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