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賈母大壽，曹雪芹並沒有鋪張太多筆墨。反倒通過賈家逐漸出現的亂象苗頭給人一種末世臨頭的不安氣氛。尤其王夫人要給賈母辦壽，竟然沒錢急得不得了，還是王熙鳳想起來倉庫中存了一些早年的錫器老傢伙，拿出去典當了幾百兩銀子，才算替王夫人遮羞。
（第七十二回王熙鳳道）這不是樣兒：前兒老太太生日，太太急了兩個月，想不出法兒來，還是我提了一句，後樓上現有些沒要緊的大銅錫傢伙四五箱子，拿去弄了三百銀子，才把太太遮羞禮兒搪過去了。
賈璉求鴛鴦拿賈母的東西出來典當救急一千兩銀子，讓王熙鳳幫忙，卻被要二百兩銀子的抽成。
賈璉抱怨幾句引來王熙鳳一大段牢騷。意思就是她與賈璉一個月工資收入不過一二十兩銀子，如果不是她想辦法賺錢，他們一家子幾口人早都過不下去了。
話鋒一轉，王熙鳳拿王夫人舉例子。說王夫人不懂賺錢，結果窮得連賈母生日的禮品都沒錢置辦，還是她想辦法當東西三百兩，替王夫人圓了臉面。
那麼，王夫人堂堂敕造榮國府當家人，一個月二十兩銀子月錢，又有年底分紅，加上賈政的月錢，他們夫妻應該有很多家底才對。賈母積攢那麼多私房錢，王夫人就算不如也不至於沒錢。她的私房錢哪裡去了？此事要從頭說起。
一，榮國府的情況很特殊。原本長房賈赦是正統繼承人，榮國公的爵位和爵產由嫡長子賈赦繼承，與二房賈政無關。
賈赦襲爵後，賈政一家就應該像賈代儒他們那樣搬出敕造榮國府，分得父親賈代善一些產業，由賈赦奉養賈母。榮國府九成的產業都歸賈赦長房所有。
然而，賈赦為人不成器，賈代善不放心將榮國府交給他敗光，臨死前上本，讓繼承人發生了變化。爵位仍有賈赦繼承，敕造榮國府卻由賈政承襲。這種事很罕見，一定要皇帝同意。且賈政無官無職也不合理，所以皇帝同意後賜了賈政一個主事的六品官。
賈政繼承敕造榮國府後，榮國公爵位名下封地、產業仍由兩房分享，管理權在二房手中，長房只有分紅權。這樣不擔心賈赦敗家，卻無形中削弱榮國府。皇帝會同意也源於此。
二，榮國府分治後，兩房就要分配利潤。封地、產業帶來的收益，每年要有六成歸入官中。屬於榮國府的公款。像賈母生日，省親大觀園，逢年過節，迎來送往，日常開支，每月月錢這些公費都要從官中錢出。
剩餘四成會作為分紅下分，賈母、長房賈赦夫婦、賈璉夫婦，二房賈政夫婦，寡婦李紈賈蘭母子，還有幾個孩子按比例分配。
注：分配比例只為舉例，不表示賈家如此分配。
賈政、王夫人的收入分兩塊，一是二人的月錢，二是年底分紅。
王夫人的月錢二十兩，後來拿出來二兩給了襲人。賈政的月錢，按照賈璉的十五兩與王熙鳳的五兩比例看，應該是五十兩左右。夫婦二人一個月有七十兩的收入。一年八百兩以上。
年底分紅，以李紈的賈家上等分紅看，第四十五回王熙鳳算賬，上等分紅在三百兩左右。推測賈政王夫人兩人一年分紅六七百兩。工資加分紅共計一千五百兩隻少不多。
當然，這些錢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多，但幾十年一兩萬銀子總有。王夫人按說不可能在賈母生日時沒有錢。不過仔細替她算賬，還真可能沒錢。
一，王夫人不懂得賺錢，她就靠工資和分紅生活，賈家開銷巨大。日常消費看似官中出，實際上很多還需要各房自己填補。
王夫人日常交集，社交圈的花費，打賞，類似劉姥姥這種“打抽豐”，都要自掏腰包。花費不小。
二，賈政從五品工部員外郎，一年工資兩三百兩撐死，要在外應酬，交際，養著門客，買些書畫古董，都需要自掏腰包。這筆開銷最是大頭，他的收入根本不夠。
尤其賈政外放學政三年不能回家，王夫人一定會拿出一大筆存款補貼給賈政。讓他在外不要受苦。
三，賈元春在宮中過的很苦，之前不得寵沒人關注，需要家裡補貼，王夫人母女連心更要補貼。當了貴妃後，更需要錢，甚至她在宮中不受寵，需要更多錢打點上下。這些錢有些能官中出，有些都是王夫人的私房錢……
試問王夫人有多少私房錢能經受住如此消耗？早都掏空了家底。到賈母生日時沒錢置辦壽禮也就一點不意外了。
王夫人管家不在行，更不懂得賺錢，日復一日坐吃山空，到後來她是賈家最窮的人，沒有之一。看她後來需要二兩人參配藥，遍尋不著低頭思忖的窘迫，實在替她於心不忍。
賈家幾十年的積病落到王夫人頭上一敗塗地。固然有她的責任，何嘗不是“懷璧其罪”，就像那末世後主，實在是回天乏術，徒然得個敗家之名。
文｜君箋雅侃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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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資料重點引自：
《周汝昌校訂批點本石頭記》80回本 ；
《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1990/2018 ；
《紅樓夢》程乙本·啟功校訂；
《紅樓夢》繪全本·清·孫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