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守正創新出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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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文學院供圖

主持人:張鵬禹 胡雪慧

嘉賓:(按姓氏拼音首字母排序)

東 西 廣西作家協會主席,著有長篇小說《耳光響亮》《篡改的命》等,曾獲魯迅文學獎

範 穩 雲南作協主席,著有《水乳大地》《悲憫大地》等作品15部。

範小青 江蘇作協主席,著有長篇小說《桂香街》,中短篇小說《碎片》《角色》等

付秀瑩 《中國作家》副主編,著有長篇小說《陌上》《他鄉》,小說集《愛情到處流傳》《朱顏記》等。

石一楓 著有長篇小說《紅旗下的果兒》《心靈外史》《借命而生》等,曾獲魯迅文學獎

弋 舟 著有長篇小說《跛足之年》《蝌蚪》等,曾獲魯迅文學獎

張 楚 著有小說集《中年婦女戀愛史》《七根孔雀羽毛》等,曾獲魯迅文學獎

現實主義不僅是一種創作手法,也是作家認識世界、觀察時代、理解生活的一種方式,同時體現出作家表現真實、介入現實、寄寓理想的精神品格。現實主義文學創作如何推陳出新?本報記者特約請範小青、範穩、弋舟等7位作家,就現實主義及文學創新等話題展開討論。

問:近年來,文學創作湧現出現實主義熱潮。相比以往,當下的現實主義創作呈現哪些新特點?

付秀瑩:作家更關注時代主題,脫貧攻堅、美麗鄉村建設、新鄉土題材以及教育、醫療、生態環保題材和目前的人民戰疫題材等,都與時代生活發生著更直接、更密切的血肉關聯。現實主義創作更加及物,更富有現實質感和豐富性。

弋舟:現實主義從未退潮,它始終是文學現場的主潮。其他文學潮流的潮漲潮落,都是基於現實主義寬闊河面之上的風景。現實主義文學創作發生的變化是因為“現實”發生了變化。更重要的是,當作家書寫新場景時,內在的精神世界與思想資源也發生著新變。何為現實?如何主義?與現實同步的作家們正進行著諸多深刻的思考。

問:現實主義的概念十分廣闊、複雜,您在創作實踐中,如何理解“現實”?深入生活對於現實主義文學創作的意義在哪裡?

範穩:我一直認為,現實生活的素材就擺在那裡,創作內容對誰來說都是平等的,最重要的是怎麼去發現。我生活、工作在一個多民族省份——雲南,有25個少數民族。對我來說,每接觸到一個少數民族,我都覺得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不同民族蘊含的歷史文化、人文風情都是一種現實,深入開掘這種現實對我的寫作尤為重要。

弋舟:“現實”絕非孤立的“此刻”。當我們理解現實主義時,實際上是默認了一種歷史性、整體性把握眼前世界的目光。我們需要不斷調整這種目光來賦予創作生命力,比如賦予小說不同的時間觀,營造出獨特的文學性。我用中國的天干地支紀年法給我的小說集《庚子故事集》命名時,意在將頑固的西方時間觀念逐漸調整成中國人的時間觀,這觸發了我處理現實的新靈感。

東西:我感覺“盲人摸象”有時候也不是一個貶義詞,它就是事實。在信息爆炸的今天,“把握現實”對作家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一個作家如果能把你“摸”到的那部分寫好了、寫透了,就是一種成功。

範小青:我的長篇小說《桂香街》中的人物雖然是虛構的,但生活中的居委會幹部時常在我眼前和腦海中冒出來,她們的付出、委屈,甚至眼淚,推動著我的寫作。因此,雖然這次創作是確定主題後去採訪、創作,但我的寫作狀態始終是順暢的、躍動的。這就是真實火熱的生活對於現實主義文學創作的意義。

問:現實主義文學從起源到現在,歷經幾百年發展,呈現出各種各樣的形態,到今天它為什麼依然重要?

弋舟:找尋自己以及自己在世界與時間中的座標,是人永恆的衝動。而現實主義的創作原則,能夠最大程度地將這種衝動兌現為有效的理解力,有利於讓人以一種非割裂的、不狹隘的立場來判斷自身。

張楚: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之文學。“現實”總是跟時代精神緊密相連,時代精神必然是一個作家無意識層面的精神資源。今天,文學作品在自己的邏輯範圍內講述故事時,其實也在講述時代和時代精神的橫切面。面對時代的複雜症候與模糊形態,作家可能都感受不到自己是在探索未來之路,但創作的過程卻蘊藏著作家對社會的期盼與構想。

付秀瑩:現實主義的重要性在於,它對現實社會和時代生活的表達和反應最切近、最直接、最真實,從而也最有效、最有力。現實主義的廣闊道路需要我們不斷去探索去開拓。

問:現實主義不僅具有世界觀的意義,也是一種方法論。提高當前現實主義文學創作水平,需要進行哪些表現方法的創新?

東西:現實主義創作的創新離不開“技術含量”的提升。“技術”不是貶義詞,真正的讀者還是喜歡有技術含量的小說,照搬生活的流水賬式寫作不行。“有技術”是對一個作家的表揚。

石一楓:我的小說形式比較單一,都是一條線從頭講到尾。但欣慰的是,我的發力點是在細部語言與人物塑造。小說不能那麼沒勁,需要讓讀者感受到閱讀快感和信息量。儘量讓讀者閱讀成本低一點,意外收穫多一點。讀者閱讀越容易,作家費的勁就越大。我希望做到的效果是,小說形式是由小說人物的內在動力決定的,是故事間骨肉相連形成的關係,而不是作家根據興趣愛好或“為了形式而形式”所發明創造的東西。

問:今天的現實主義文學創作如何從中國古典文學和世界文學中汲取經驗?

範穩:文學創作不能照搬,要內化為我,現實主義寫作也要如此。同時,中國的民間神話傳說、神話故事、宗教故事極具藝術張力,很能拓展作家的想象力。在我生活的雲南,藏族文化為我的創作提供了無窮的可資借鑑的資源。

張楚:除了向優秀的外國作家學習創作技法,我們還應該學習他們的寫作熱情和創新精神。我很佩服加拿大作家阿特伍德,她80多歲還在寫作,而且語感極其豐沛,完全沒有枯竭感。我們青年作家更要有勇敢探索的精神。

付秀瑩:身處巨大的傳統之中,我們自身就構成了傳統的一部分。中國文學傳統對作家的浸潤和滋養是潛移默化的,也是驚人的。我當初寫《陌上》時,借鑑了《史記》中列傳的敘事手法,因此有評論家稱之為“當下中國鄉村世界的精神列傳”。《他鄉》採用了多聲部合奏的敘事結構,各部之間構成對話、補充、對峙、爭辯甚至顛覆的關係,獲得了眾聲喧譁的表達效果,這是源於世界文學經驗的薰染。我們要不斷向著固有的審美邊界挺進和突破。

問:中國文學在從高原走向高峰的過程中,應該如何開掘、深描、表現廣闊無邊的現實經驗,提高現實主義文學的創作水平?

石一楓:我們的現實經驗是廣闊無邊的。應當注意的是,作家不能只寫出“現實是什麼樣子”,還要思考“現實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現實應該是什麼樣子”,這是我們需要解決的一個宏觀問題。雨果的《悲慘世界》為我們提供了範例,他不僅表現了世界“慘”的一面,最了不起的是,雨果明白世界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東西:作品的構思需要作家的精神探索,精神探索來自於生活和感悟,來自於對現實的理解,最後又反作用於現實。現實主義文學創作的創新,不能盲目隨大溜兒,要追隨發自內心的精神需求,找到一種最合適、最貼切的形式,把作家自身的精神探索表達出來。

範小青:現實經驗的開掘,需要寫作者不斷調整自己與生活的關係——既要扎得深,又要飛得高。只有扎得深,才能從現實生活中獲取最鮮活、最生動的原材料;同時,寫作者還要站得高、看得遠,要有前瞻性,要透過表象看到真相,通過思考發現本質。

《 人民日報海外版 》( 2020年10月30日 第07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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