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故事(1):老年痴呆的教師母親不認得女兒,卻記得學生名字


前言:母親是一名鄉村裡女教師,教書20多年,清貧一生,卻桃李滿天下。


七年前母親做了肺癌手術以後,身體便大不如前。兩年前又檢查出得了老年痴呆,有時候清醒有時候糊塗。


一年前,母親的癌症復發,一個月前再次住院,因為疫情的原因,我們都沒有上班,才得以每天在醫院陪伴母親。母親住的是市醫院腫瘤科的普通病房,同病房還有兩位病友。


我今天就給大家講講三位病友的故事。因為篇幅比較長,每個故事又獨立成篇,所以,我分成三個故事來寫。


病房故事(1):老年痴呆的教師母親不認得女兒,卻記得學生名字

母親愛她的學生多過愛我


母親的故事:

母親愛她的學生多過愛我。

母親是一名鄉村小學的女教師,我也是她的學生。那時她只是民辦教師,還沒有轉正,所以,我們家還要種莊稼,餵豬。


母親自己也只是初中文化,那時候,村裡離鎮上比較遠,條件比較艱苦,沒有在職的公辦的老師願意來村裡。所以,村長就請母親來代課。有些知識,母親自己也有些模糊,於是,她就先自學,反覆練習鞏固後,再來教我們。


那時,我們家離學校很近,但是很多同學都要走幾里、十幾里路來上學,所以,中午,同學們一般都在我們家搭夥食。我們班一共也就十多個人。學生在我們家的時候,母親總會把平時捨不得吃的好東西拿來招待他們。


每天下午放學以後,我都要去割豬草,煮飯,幹各種家務活。因為母親不是在給其他同學補課,就是批改作業或者家訪。遇到農忙或者下雨,她就會把路遠的孩子留下來,在我們家過夜。


我記得那時我割豬草背的揹簍比我的個子還高,裝滿豬草以後,就更沉重了,每次都要很吃力才能揹回家。


我們家的菜地在學校背後的小山上,挨著菜地是一片墳地。那時大人們最愛講鬼故事,我膽子又特別小,所以每次去割豬草的時候,我就會覺得很害怕。


有一個冬天,下午放學晚,天已經快黑了。我割好豬草下山的時候,因為天黑,又有點害怕,慌慌張張地,不小心就從山坡上滾了下來。我躺在泥溝裡,撫摸著被石頭硌傷的腿,傷心地哭了好久,才一瘸一拐地回到家。


那時母親正在給一個留在我家裡的學生講作業,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好像根本都沒有發現我受傷了。我忍著委屈的淚水,趕緊到廚房去做飯。


一直到第二天,有同學去告訴母親,她才知道我受傷的事。她去衛生所要了一塊紗布和酒精,說給我清洗下傷口。


我倔強地把紗布扔了。我怨恨母親,我覺得她從來都不愛我。那時,我寧願自己只是她的學生!


等我自己也成為了一名教師、做了媽媽以後,我才真正懂得了母親的心,懂得了作為一名師者的沉甸甸的責任!


這次,母親病得有點嚴重。醫生說癌細胞已經擴散,她的膝蓋也疼得厲害,可能是癌細胞轉移的原因。


母親已經沒有力氣坐起來,只能躺著,翻身都需要別人幫忙。為了方便打理,母親的秀髮早就剪成了寸頭。她牙齒已經掉光了,只能吃很軟的食物或者流食。


可能是因為難受,她有時一整天也不會吃一口飯。喂母親吃飯和吃藥都是非常艱難的事,她會用手來打開。可能是因為痛吧,她總是呻吟著。


因為肺部做過手術的原因,母親呼吸比較困難,一直插著氧氣管。可能是太難受,母親像一個不聽話的孩子一樣,總想要把氧氣管拔掉。


我每天都要問她,我是誰。她有時知道,有時不知道。看著她現在的樣子,回想起她曾經在講臺上的音容笑貌,我不禁潸然淚下。


病房故事(1):老年痴呆的教師母親不認得女兒,卻記得學生名字

母親不記得我的名字,卻記得每個學生的名字

那天,我小學同班的同學大柱的、二柱、還有冬梅,都一起來看母親。她不記得女兒的名字,卻記得每個學生的名字。


一米八高的大柱看見母親現在的樣子,竟然傷心地哭了。大柱問母親可認得他。母親吃力卻清晰地說:“大柱。”過了一會,母親問:二柱呢?二柱便從大柱後面探出身來,叫了一聲:“老師…”便哽咽了。


大柱用自己的大手握著母親骨瘦如柴的手說:“老師,你還記得嗎?有一次,我沒來上學,你到我家裡開家訪。你看見我母親因為無錢看病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我站在旁邊,束手無策。”


“您說,大柱啊,老師知道你很愛你媽媽,你若是愛她,就要努力改變現狀,不然,像現在這樣,媽媽病了都沒有錢去看醫生。哭是一點用都沒有的。就是您當初說的話刺激了我啊!我現在和二柱都是飛行員了,我們年年評優,沒有給您丟臉呢!”


大柱說完,和二柱一起,給母親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母親含糊地呢喃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懂了。


冬梅拿著勺子把剝開的香蕉刮成香蕉泥,小心翼翼地要喂母親吃。母親像一個淘氣的孩子一樣緊緊地閉著嘴,皺著眉,使勁搖頭。


冬梅含著淚,柔聲細語:“老師,我是冬梅,您還記得嗎?”母親喃喃地:“冬梅。”


“嗯,我就是小時候最調皮的冬梅啊!那時候,我因為成績差,所以不喜歡讀書。我經常逃學,是您一次又一次到家裡來,苦口婆心地勸我,您給我描繪城市裡的燦爛文明,以此來激勵我努力讀書。”


“您說,我是一個又漂亮又聰明的女孩子,是屬於城市的,您說我是一隻鳳凰,不是山雞!您的話,給了我自信和力量。我現在已經是一家公司的老總了,如果沒有您,就沒有我的今天啊!”


我把床搖高了一點。母親有點費勁地看著冬梅,像是在思考。良久,她緩緩道:“哦,冬梅。”母親只能說簡單的詞語,不能說超過5個字的句子。


“老師,您乖乖地吃點香蕉,好嗎?您要吃東西,身體才會好起來啊!我小的時候,您不是教導我,遇到困難不要逃避,要直面它、克服它嗎?”冬梅繼續哄著母親,像是哄自己的孩子。


母親的眼睛變得空洞起來,她又開始糊塗了。她忽然問:“小禾呢?”(小禾就是我)冬梅詫異地指著我對母親說:“老師,小禾不是在這裡嗎?小禾就是您的女兒啊!”


母親看著天花板,小聲嘀咕著:“小禾,小禾。”我含著眼淚走過去,拉住母親的手,小聲說:“老師,我是小禾。”母親笑著點了點頭。母親能想起作為學生的小禾,卻想不起作為女兒的小禾。


每天都有母親的學生來看她,母親糊塗的時候,可能連自己的女兒你的名字都叫不出來,可是來看她的學生,每一個她都能叫出他們的名字,不管是學名,還是乳名,她都記得非常的清楚。


對於生死,母親也看得很淡。那年,母親查出肺癌的時候,我們一家人都悲痛不已。母親卻安慰我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若是在手術檯上走了,你們也不要難過,因為每個人都會走那條路。沒有什麼好難過的。”


做了手術以後,母親需要吃中藥鞏固。那年,我帶她去上海找一個專治癌症的中藥專家開完藥,順便帶她去了外灘。母親高興地說:“我終於見到東方明珠塔了,真的像書上寫的那樣,又漂亮又雄偉啊!”那種滿足的感覺,真像一個小孩子。正是傍晚時分,晚霞的餘暉映紅了母親的臉龐,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母親的少女心。


作為一名鄉村小學的教師,母親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心血,用自己柔弱的雙肩,託舉著我們飛出了山溝溝,看到了更繁華的大世界。看著自己教過的學生,都能有出息,能在自己平凡或者不平凡的崗位為這個社會盡自己微薄之力,做出應有的貢獻,這是多麼幸福的事啊!母親的內心是最富足的。


如今的我,非常理解母親,也非常敬佩她。作為一名師者,物質上,她是貧窮的;可是精神上,她卻是最富有的!


病房故事(1):老年痴呆的教師母親不認得女兒,卻記得學生名字

如今的我,非常理解母親,也非常敬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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