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入撒哈拉

曾經那個紅衣赤足的女子,帶著永恆純淨的靈魂和深愛的荷西,在這片大漠生活。許多年以後,年過而立的我,帶著一身塵世煙火和中年油膩,從不想有朝一日走近撒哈拉,哪怕就在它最西部的邊緣。今時今日的Merzouga早已熙熙攘攘,遊人如織,少些空靈,更接我這凡人俗氣。

身處大漠邊緣,登高可見城市輪廓,周遭是滾滾黃沙,當空烈日漸成如血殘陽,風嗚咽時如泣如訴,低吼時卷著砂礫鞭笞靈魂,人本是帶罪來到世間。雙腳淺淺的陷在沙裡,每一段都舉步維艱,回望來路,只剩一串淡淡的足印,慢慢被揚沙掩埋,遺忘在記憶深處。

“在這兒,無窮無盡波浪起伏的沙粒,才是大地真正的主人,而人,生存在這兒,只不過是拌在沙裡面的小石子罷了。”數月前還在南方小城的郊區加班碼字,剛剛適應了香港塵世繁華,轉眼間又置身漫天黃沙中,我也像這砂礫一樣被命運推著身不由己。回想年少的自己,不得長輩青睞,沒有異性吸引,總在孤獨中自我放逐。不敢想會有相互欣賞的靈魂,能從一無所有,變得有人喜歡,我能相信這是神蹟,一切冥冥中自有安排。即便無法揣測人生的下一程會身處何方,至少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遠方的駝隊隱沒在巨大沙丘的陰影中,胯下的駱駝彷彿有點踉蹌,我們也要被陰影吞沒。同行的男生騎上最瘦弱的那隻,讓出強壯的駱駝給年輕的女孩。緣分和情愫寫成的故事,都錄在沙丘唱片般的紋理,印在旅途中每個人的心坎。不知道大家未來的緣分還能不能成行,滄海無情,貴在初心不變,願我們千帆歷盡,歸來仍舊少年吧。

斜陽完全藏匿在遠處的沙丘中,就連那點點的紅暈都消失殆盡,一輪明月悄悄升起,把本來璀璨的星光遮去少許。“今生是我的初戀,今世是我的愛人! 每想你一次,天上飄落一粒沙,從此形成了撒哈拉!”夜幕寂靜下來,遠處的篝火隨著喧鬧聲漸漸熄滅,我倆相互依偎著享受獨處的時光,也許每個旅人站在自己的沙丘,都在眺望更遠的風景,而我已經將遠方緊緊地摟在懷中。


此時的沙漠,就像一個囚籠,天亮之前,誰都出不去也離不開。只能認命一般,在這窒息的寂寞裡,聽著自己的心跳和喘息。而我卻心甘情願地困在這牢籠,身邊是心愛的人兒,人生中的每一程哪怕一起窮一起苦,一起困在沙漠,一起面對沙暴,一起洗著冰水,相互用紙巾吸乾頭髮,緊緊蜷縮著抵禦從帳篷縫隙吹進的冷風,一切都好,一切都美,一切都想慢下來不要太快,害怕失去這分秒,怕幸福像流沙一樣從指間劃過,我拿起玻璃瓶認真地把撒哈拉的生命帶了回來。

有她,就是來到非洲的原因,有她,就是旅行的意義。

沒給你的情書,我一封封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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