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六十余年至今还在跌跌撞撞的“非洲复兴”美梦


独立六十余年至今还在跌跌撞撞的“非洲复兴”美梦


在南非于1994年改革成功后的欢天喜地气氛中,纳尔逊.曼德拉乐观说道,不只南非,还有整个非洲大陆,都站在新时代的入口。一九九四年六月在非洲团结组织高峰会上讲话时,他讲述了自古罗马时代以来非洲所经历过的苦难和屈辱,承认当今非洲许多领导人替非洲的苦难又加上一笔。“我们必须正视一件事,即只要是我们在自己管自己方面出了差错,我们都必须说,没把国家治理好不是势所必然,问题出在我们自己身上。”他说,“新生”的时刻已经到来。“我们知道,要改变这一切,全靠我们非洲人自己。我们必须说没有什么障碍可以阻挡非洲复兴。”

非洲复兴之说并非此时才有。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非洲脱离殖民统治那段时期,它就是非洲各国共同的想法。但南非加入更广大的非洲国家共同体,对非洲复兴来说,似乎是个好兆头,毕竟它带来了与撒哈拉沙漠以南非洲的其他所有经济产出几乎不相上下的GDP,并为非洲发展带来新的动力。

非洲复兴的想法在姆贝基当南非总统期间他采用,并转化为他个人的神圣事业。姆贝基的目的,是改善非洲的形象,以吸引外资,使新南非成为重要的全球贸易国。1998年在东京向日本听众演说时,他引用古罗马历史学家老普林尼的话作为开场白:Ex Africa semper aliquidnovi,意为「总是有新东西出自非洲」。姆贝基提到令非洲闻名于世的古文物:埃及金字塔,尼日利亚的贝南青铜雕,埃塞俄比亚的阿克苏姆的方尖碑,马利廷巴克图的图书馆,津巴布韦的石造要塞,南非的古岩画。

“根据非洲例外论,黑色成为恐惧、邪恶、死亡的象征。而审视过这一切和其他许多东西之后,我完全没有找到足以证明此一沿袭已久的独断说法的东西。”姆贝基说,自独立以来,非洲的努力解决“新殖民主义”。但那个时代如今已成过去。“新殖民主义在我们大陆上寿终正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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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非洲复兴——已经展开。新经济政策已获推行,以吸引投资客,减少人为干预。非洲人已从过去的错误中得到教训,如今更能落实他们自己的改革。“非洲复兴,不管是其哪个部分,都只有在由非洲人自己界定其目标和目的下,在我们自己拟定其计划下,在我们为自己政策的成败承担责任下,才可能成功。”但国际援助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我们深信,非洲构成世上最大的开发挑战一事,应是国际社会一致同意的。”

姆贝基的非洲复兴观获得西方的肯定。克林顿第二任总统期间热衷于推行更积极进取的非洲政策,利用这一构想来实现他的抱负。1998年3月,他访问非洲,创下美国现任总统一次巡访最多非洲国家的纪录——以加纳为首站,十天走访了六个非洲国家。

“一百年后,你们的孙子辈和我们的孙子辈会回顾这段过往,然后说这是非洲复兴的开端,”他在阿克拉的独立广场告诉兴高采烈的民众。“鸟儿来回奔波以筑巢。我们会来回奔波,尽我们所能助你们建造新非洲。”在南非,他以同样奔放的情感表达了对非洲的肯定。“过去,美国决策者想到非洲时——如果他们想到非洲的话——会说:我们能为非洲做什么,或关于非洲,我们能做什么?这问得不对。应该问:我们能与非洲一起做什么?非洲的确仍需要世界,但世界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需要非洲。”

克林顿的非洲策略,必须从新一代非洲领袖群里挑出几个矢志追求经济重生且通过美国检验标准的非洲领袖。这一策略固有的风险,很快就显露出来。

克林顿访非后不到三个月,埃塞俄比亚和厄利特里亚就打了一场边界战争,造成十万人死亡,厄利特里亚三分之一的人被迫离开家园,数亿美元的钱浪砸在购买军火上。两国开战后两个月,卢旺达与乌干达一头栽入刚果第二场内战,然后为了争夺他们在刚果所占领地区的战利品而反目成仇,彼此打了起来。美国对非洲复兴构想的支持迅即大减。

姆贝基不改其志,继续高喊非洲复兴,但碰上的困难愈来愈大。除了安哥拉、刚果、苏丹、利比亚、塞拉利昂、埃塞俄比亚、厄利特里亚境内的战争,非洲还有其他多场冲突。部族冲突使刚果动荡不安,使首都部分地区残破不堪。中非共和国也因部族冲突而分裂。就连以稳定而著称的科特迪瓦也发生了让该国分崩离析的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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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乌干达,穆塞维尼的军队指挥官忙于刚果境内掠夺时,约瑟夫.科尼(Joseph Kony)继续在境内有计划的杀人、掳人,每年把数千名孩童抓为奴隶为其效命。2000年,非洲境内有十多场大型冲突在进行。五分之一的非洲人生活在受战火摧残的国家。约1200万人被归为难民,占全球难民总数四成。

为将非洲复兴构想具体化,姆贝基与另位几位非洲领导人,一起提出名叫“追求非洲发展的新伙伴关系”的倡议。他们同意成立一个非洲国家评鉴机关,以监督他们的表现和惩罚违约者。相对的,他们要求工业化国家施行一套比以前更好的贸易、投资、援助、债务减免措施作为回报。他们特别希望西方政府拆除针对纺织品、农产品之类的非洲产品设立的贸易壁垒;将开发援助经费提升到本国国内生产总值的0.7%,以符合联合国的目标;鼓励西方民间企业增加投资。他们希望在十五年的时期里一年有640亿美元输入这一倡议的签约国,把GDP增长率提升到7%,2015年时将贫穷人口减半。这一倡议的口号是“更好的非洲,更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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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盟总部大楼


2001年,非洲团结组织退场,非洲联盟(African Union)登场。这是个附设有多种新机构的组织,包括泛非洲议会、泛非洲法院、非洲中央银行、和平与安全委员会。它也被赋予较大的权力。非洲团结组织受宪章规定,不得干预个别国家的事务,非洲联盟则被赋予不需同意就可干预会员国事务,以“恢复和平与稳定”;以“防止战争罪行、种族灭绝和反人道罪行”

2007年7月,非洲五十三国领导人共聚南非德尔班,参加非洲联盟的开幕大会。气氛犹如嘉年华,有盛大演说、豪华盛宴、一连串精彩表演——祖鲁族舞者、塞内加尔足球运动员、军乐队、福音音乐合唱团。“对我们这块大陆和其上的人民来说,这是充满希望的一刻,”姆贝基说。“非洲必须在全球事务上占有其应得地位的时刻已经到来……我们要通过行动宣告世界,非洲是个有良好治理的大陆,在这大陆上,人民生活幸福,法治得到维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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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非洲迈入独立时代五十年后,前景黯淡一如以往。本就是世上最穷的地区,现在依然落后于其他大洲。非洲的人均GDP比世上第二穷地区,南亚,少了三分之一。由于人口增加到超过十亿,现在,实际人均GDP比1970年代还要低。如今,一半的人口靠一天不到一美元的收入过活。1981至2002年,贫穷人口增加了几乎一倍。

非洲要免于急剧衰落,只能依赖于国际援助。危机太大,不是非洲国家自己所能解决。大部分国家其实已破产,被债务压垮,几乎无法自行募集到提供最基本公共服务所需的资金。到了1990年代晚期,已有一半以上国家靠西方援助,才得以凑到政府预算的五成和公共投资的七成经费。

但西方政府一方面肯定“追求非洲发展的新伙伴关系”所制定的目标,却对非洲能否实现这一目标仍心存怀疑。自独立以来,非洲所收到的外援,远超过世上其他任何地区。西方已金援非洲约8500亿美元,但成效有限。援助疲乏已成为常态。1990年代,给予非洲的国际官方援助,从一年平均286亿美元减为164亿美元。

也没有哪个西方政府愿意为了非洲的复兴,修改本国的贸易政策、农业政策。工业化国家决意保护本国生产者,运行一套大不利于非洲生产者的补贴、关税壁垒制。他们的农业补贴总额,一天超过十亿美元(一年四千亿美元),几乎相当于整个撒哈拉沙漠以南非洲地区的国内生产总值。然后,生产成本只占实质成本一小部分的西方多余农产品,送到非洲市场上倾销,削弱当地生产者的竞争力。在这同时,非洲农产品面临工业化国家所设置的关税壁垒,那些壁垒实际上使它们进不了西方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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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棉花为例,就可看出非洲必须跨越的障碍。非洲是史上第三大棉花生产区,生产具竞争力的优质棉花。在西非,棉花为百万农民提供了生计。在说法语的西非地区,棉花年产量从1960年独立时的十万吨成长为100万吨。在贝宁、布吉纳法索、乍得、马里、多哥,棉花贡献了5%至10%的国内生产总值,三分之一多的出口收入,六成多的农业出口收入。在西非,生产成本为一磅约四十美分。相对的,在美国,生产成本比那高出一倍多。但美国提供其2.5万名棉农一年30亿美元的补贴——比所有棉花的价值还要多。

于是,美国棉农能以三分之一生产成本的价格输出棉花。他们在十五年间拿下将近三分之一的全球市场。除了美国补贴,欧盟以一年约十亿美元的补贴支持其棉农。世界银行的调查报告估计,欧洲进口棉花比在西班牙或希腊种棉花便宜两倍。在希腊或西班牙,付给农民的补贴远超过棉花市价。据公平贸易基金会(Fairtrade Foundation)2010年的一份报告,过去十年美国和欧盟付给本国棉农的补贴总共达到320亿美元。

在西方国家巨额补贴的冲击下,西非棉花产量从1998至2002年增长了14%,收入却下跌了三成一。世界银行估计,若把所有棉花补贴取消,西非的出口收入一年会增加2.5亿美元。非洲农民也与其他受补贴的种种农产品(欧洲糖、亚洲米、意大利蕃茄、荷兰洋葱)竞争,许多人已经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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