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歲了,你還在看“幼稚”的武俠小說嗎?

30多歲了,你還在看“幼稚”的武俠小說嗎?

天劍絕刀

儒門有志羈風雨,失鹿山河散若星。

千古文人俠客夢,肯將碧血寫丹青。

——《劍俠情緣三》


30多歲了,你還在看“幼稚”的武俠小說嗎?

武俠小說

文 / 楊大俠

壹·雲海玉弓緣

20多年前,70後正值青春,80後仍是少年,90後有的剛學會走路,有的還沒出生。

那時候,我大概上小學四年級。

我爸年輕的時候愛看一些亂七八糟的書和雜誌,他買的書,塞滿了老家的小書櫃。

裡面,有曾經風靡一時的《奧秘》《良友》,有已經絕版的血腥版《格林童話》,還有插圖版的簡寫版《金瓶梅》。最多的,則是武俠小說。

那時候,武俠小說處在鼎盛與衰落的過渡期,也是盜版迭出的混亂期。

我家書櫃裡的武俠小說,絕大多數都是盜版。比如“金庸著”的《書劍山河圖》,比如“古龍著”的《達摩之劍》,還有“東方玉著”的《小子的絕招》。當中的內容,一言難盡。

當然,當中也有屈指可數的正版,比如雪雁的《陰陽生死環》,梁羽生的《雲海玉弓緣》。

我的武俠啟蒙,就是《雲海玉弓緣》

30多歲了,你還在看“幼稚”的武俠小說嗎?

雲海玉弓緣

那時候,我字都認不全,更別提讀懂裡面的詩詞、地名、秘籍、武功、文白描寫、複雜情感等。

然而,我硬是看完了,而且永遠記住了“金世遺”“厲勝男”“谷之華”這幾個名字。

可惜的是,我家只有《雲海玉弓緣》的上冊,我至今都不知道三人的結局。

如今,那本上冊也不知什麼時候丟失了。

然而,那本上冊,不止開啟了金世遺等三人的愛恨痴纏,也開啟了我的武俠情緣。

30多歲了,你還在看“幼稚”的武俠小說嗎?

武林群俠傳

貳·武林群俠傳

讀大學以後,我看完了金庸全集,古龍的“四大名著”,梁羽生的幾部代表作,以及後起之秀鳳歌的“山海經”三部曲。

那幾年帶來的閱讀體驗,是我讀書以來,從未有過的爽快感;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也能飛簷走壁、行俠仗義,覺得自己也能是一名除奸衛道的大俠。

於是在後來的寫作中,我將自己的筆名,擬為“楊大俠”

讀完金古梁和鳳歌,我回過頭又讀了高庸、黃易、溫瑞安、陳青雲、諸葛青雲等作家的小部分作品。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如同“黃山歸來不看山”,見過高山以後,再美的丘陵,你都沒了興致。

那時候,武俠遊戲興起了,我剛好有了自己的電腦,於是開始沉迷遊戲。

很多同學都玩《仙劍》《軒轅劍》,我也跟著玩,但我最熱衷的還是《武林群俠傳》

可能很多人對《武林群俠傳》感到陌生,它在20年後,被遊戲公司重新啟動,改了個大名鼎鼎的名字——《俠客風雲傳》

30多歲了,你還在看“幼稚”的武俠小說嗎?

俠客風雲傳人物

《武林群俠傳》相當於一本遊戲化的武俠小說,講述了東方未明從無名之輩成為武林盟主的成長故事。

有趣的地方在於,你不一定能成為武林盟主,你還可以成為絕世高手、黑社會老大、乞丐,乃至還未出山就已撲街。你在遊戲中的所有選擇,都會影響你的結局發展,奇峰險壑迭出不窮,遊戲性相當高。

如今,我已記不得這款遊戲的具體內容,只記得裡面有兩個門派:

天劍門,絕刀門。

這兩個門派在遊戲中,屬於醬油角色。但我覺得這兩個名頭太響亮了,以致我還特意去搜索了這兩個門派。

結果,沒有搜出來任何關於這兩派的信息,但是卻搜出了它們的出處——

它們出自臥龍生的代表作《天劍絕刀》

我去校圖書館查找,圖書館沒有收錄這部作品。

後來,我逐漸不玩遊戲了,開始大量看當代小說和西方小說。

“天劍”與“絕刀”,也隨著遊戲一起,遺失在過往的記憶中。

30多歲了,你還在看“幼稚”的武俠小說嗎?

天劍絕刀

叄·天劍絕刀

去年,是梁羽生逝世十週年。

我著手寫一篇紀念梁羽生的人物傳記,搜索了大量的梁羽生及武俠小說資料。

搜索過程中,在“相關作家”裡,看到了那個多年不見的名字:臥龍生

我點進去,彈出內容第一個就是“臥龍生小說在線閱讀”。

我深刻感受到了互聯網帶來的好處,它讓那些遺失在塵埃裡、讓人們錯過的作品,得以永久流傳,得以填補曾經的遺憾。

我沒有在線閱讀,我選擇下載下來,而且只下了那一本《天劍絕刀》

直到前段時間,我才開始看這本已經被記憶封鎖十年的作品。

看這本書,也是前所未有的閱讀體驗;但這種體驗,不是讀金古梁那種爽快感,而是如同坐過山車,正當你興奮的時候,一隻蒼蠅飛進了嘴裡,讓你無比難受。

故事就是一個俗套的復仇記。金刀門被武林九派、四門、三會、兩大幫集體滅門,只有少門主左少白得以倖免。他跨過“生死橋”,遇到隱逸江湖的兩大高手姬侗、向敖。兩位高手分別傳授了他所向披靡的劍法、刀法,亦即“天劍”“絕刀”。

左少白學成出山後,結識了兩個忠心耿耿的小弟,一個活潑漂亮的女俠,一名亦正亦邪的前輩,和一對天生聾啞卻才智卓群的麗人。七人組隊後,被捲進了一場撼動整個武林的浩劫,於是七人利用神功、才智,抽絲剝繭,深入敵巢,直搗黃龍……

30多歲了,你還在看“幼稚”的武俠小說嗎?

天劍絕刀

原來,所謂的“天劍”“絕刀”,並非兩個門派,而是兩種神功。天劍悲憫,是為王道;絕刀狠辣,是為霸道。兩者相輔相成,取長補短,持王道與霸道,即可笑傲群倫,稱霸武林。

然而,除了天劍絕刀本身的哲學意味,其它的內容則全部垮掉。

所向無敵的左少白,在碰上其他六個夥伴後,徹底淪為路人甲,沒有腦子,沒有性格,只是一個戰鬥的機器,復仇的初衷都忘了。

大手筆鋪陳的九派、四門、三會、兩大幫,以及驚天的武林浩劫,結果只用一個少林派就將其搞定了。這就像一陣驚雷之後,大家都望著天,等著一場大雨,結果只落下兩顆細如牛毛的雨滴。

左少白一家被滅門了,後期又說他的姐姐和母親躲過一難;而且,左少白是看著母親被殺的。結果母親不僅沒死,還成了反派第一大BOSS。

浩劫的謀劃者,被稱為“三大神君”,結果寫到最後變成了兩個,將其殲滅後,武林太平了。

還有姬侗、向敖,打漁女韓蓮兒,大仇人金鐘道長等人,寫著寫著,就寫丟了……

果然啊,有些遺憾,千萬別去觸碰,因為有時候,遺憾比真相美好多了。

這本書,集合了金庸的仁道哲思,古龍的推理詭計,梁羽生的精湛武鬥,還珠樓主的玄功絕藝,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陳青雲的陰森鬼氣。

本來,它可以成為一部武俠鉅著,但不知是臥龍生筆力不逮,還是其它原因,它學了這麼多樣,一樣也沒學到家;它挖了這麼多坑,一個坑也沒填好。

跟金古梁的作品比起來,它就像一個小學生作品,甚至有些幼稚。

看這部幼稚的武俠小說的時候,我已經30多歲了。

30多歲了,你還在看“幼稚”的武俠小說嗎?

金庸和他的武俠世界

肆·千古文人俠客夢

但30多歲看武俠小說,就是幼稚嗎?

武俠小說本身,是幼稚嗎?

到現在,小說的形式已是異彩紛呈,只有想不到,沒有看不到。

現代小說形式的思潮,大概在馬爾克斯提出魔幻現實主義的前後,開始噴薄而發:波拉尼奧的偽紀實,喬治·佩雷克的全景式,麥克尤恩的黑色喜劇,博納科夫的無道德揶揄式……

這麼多先鋒流流派,這麼多優秀作品,武俠小說與之相比,確實很“幼稚”。

武俠小說不僅“幼稚”,而且範疇狹隘,難以跳脫既定模板。

武俠小說自《遊俠列傳》算起,到目前的市場作品,陳平原將其模式提煉成16個字:“仗劍行俠,快意恩仇,笑傲江湖,浪跡天涯。”

是啊,即便如大師金庸,即便是巨匠還珠樓主,其思想與作品也無法跳脫這16個字。

但是,就是這種“幼稚”的體裁,卻陪伴了一代代人的長大。

不敢說00後是否還看武俠小說,至少對70後、80後、更早的60後、乃至部分90後,武俠小說是他們特有的存在,是他們獨有的情懷。

這種情懷,從前叫做“武俠夢”,現在叫做“少年感”。

如同《變形金剛》帶著歐美少年去維護世界,如同《海賊王》帶著日本少年去揚帆遠航,武俠小說——中國人獨有的文學載體,則帶著中國少年去丈量天涯,去闖蕩江湖,去成長為一個勇敢、善良、明辨是非的人。

現在,曾經的少年們都長大了。

有的買了自己的房和車,有的有了自己的兒或女。

有的在事業上蒸蒸日上,有的在工作中渾渾度日。

有的隨手一揮就花掉一大筆錢,有的買菜也要省下每一分錢。

有的站在了星光之上,有的掙扎在泥濘之中。

所有人都發現,那些“幼稚”的武俠小說,全都是騙人的。

隨處可見霸凌,卻不見拔刀相助。

手頭堆滿賬單,卻不見慷慨相助。

四周都是囹圄,卻不見絕世秘籍。

滿地都是狼藉,卻不見英雄崛起。

中年危機、焦慮壓力,充斥著糟糕的生活。

但,只要翻開那本“幼稚”的武俠小說,以上所有的一切都瞬間消失了,只見——

遠處,是一個青衫少年。

手中,握一把三尺長劍。

入世,則快意江湖仇怨。

出世,則攜手歸隱田園。

那些溫柔的情事,那些動人的傳說,那一場場驚心動魄的正邪較量,那一首首毅然赴死的慷慨悲歌,都瞬間跳入了你的眼裡,滲入你的血液裡。

血液頓時又開始沸騰了。

那個暌違多年的少年又回來了。

這,就是武俠小說裡的少年感——

你的心跳,你的熱血,你的勇敢,你的善良,你的夢想,你的遠方,從未因為世事變遷或身世變故而改變。

30多歲了,你還在看“幼稚”的武俠小說嗎?

梁羽生金庸對弈

1995年,人民大會堂舉行首次武俠小說評選會,金庸和梁羽生共享最高榮譽“金劍獎”。

當時,梁羽生臥病在床,沒能去成。金庸就給他寫了封信:

“文統(梁羽生原名陳文統)吾兄……你我雙劍合璧,原當天下無敵,只可惜分隔一方無法合璧乎……”

梁羽生則在很多年前,就在《碧血丹心》中題詩,解答了金庸的遺憾:

“此生已矣他生在,猶有寒梅一片心。”

這就是武俠小說中的少年感——

即便兩位“大俠”都已邁入古稀之年,但一提起武俠小說,他們就神采煥發,宛如回到曾經笑傲江湖的青蔥歲月。

是的,武俠小說是很“幼稚”,但它托起了一代代人的天空,它承載了千古文人的俠客夢。

30多歲,還看武俠小說,更是幼稚。

但如果能活到70歲、80歲,我還願意這樣幼稚下去。

因為,我放不下那個曾經的少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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