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三個女人(三)

外公的迴歸,對於媽媽姊妹三來說也許是一件好事,也許不是!

外公的三個女人(三)

小姨小時候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吧

外公並沒有放棄要生兒子的願景,小姨的到來給媽媽姊妹三個增加了一個能吃的大嘴巴,直到現在媽媽回憶起都還在感嘆,小姨小時候的能吃是她這大半輩子見過之最,她一人吃飽姊妹三都得捱餓,所以小姨幾乎是沒吃飽過的,一到晚上就戴著個小草帽到處鑽人家的廚房,黑不溜秋的動作還很麻溜,一點聲響都沒有,往往主人家都是第二天才發現的,去外公面前一告狀,外公就是悶不出聲的揍一頓小姨,小姨一遍哭一遍嚷嚷餓。久而久之,左鄰右舍都知道這個小姑娘可憐兮兮的,也不忍心去告狀,小姨成了吃百家飯長大的。

日子在外公的期盼中緩緩劃過。大姨和媽媽相繼到了出嫁的年齡,大姨年長,和董家的長子看對眼了,董家是村子裡的大戶,外公風風光光的把大姨嫁了出去。媽媽在戲團演出,用那些年的話叫跳獅子!媽媽是主角十七八歲跟著戲團到處跑,參加了縣裡的比賽,據說拿了不少獎,縣裡的劇團讓她留下,外公不許。以苦村的一個帥小夥上門說親,不知道是因為對方是以苦村的還是因為對方家窮,外公拒絕了,小夥就隔三差五的跑,跑得媽媽心花怒放的,結果外公亂棍打跑了!很多說親的都在外公這裡夭折了,用媽媽的話說,自己從小沒有母親,沒娘爹又靠不住膽子又小,家大門大的那些怕嫁過去給人家欺負,窮的外公又看不上,自己有沒主見,就全憑外公了。恰好,父親初中畢業了,爺爺那些年也是個人物,家裡地大物博的,偏巧父親是個情商頗低的主,看上媽媽嘴巴也不說好聽的,天天給外公糖心炮彈,拿下外公就開始傳媽媽是他們家的準媳婦了,媽媽知道爺爺是個不好相處的主,又對爸爸不大滿意,心下就有了計較,不大願意嫁到父親家裡,奈何抗不過外公的棍棒!打慘了幾天下不了床,奶奶天天去看望,還給媽媽熬了雞湯,媽媽說那是外婆死後她喝過最好喝的雞湯,媽媽想著有奶奶這樣的婆婆也是極好的,至少不會有婆媳問題!於是在外公收了爺爺78塊錢的彩禮後,媽媽抱著巨大期許到了父親家,用媽媽的話說也許是期望太大失望才會措不急防!她的磨難跟著她到了她婚後的生活,小時候的記憶裡永遠是父母爭吵打罵的聲音。

外公的三個女人(三)

媽媽他們那個年代的婚禮

媽媽結婚一年後,三婆婆進了外公的老房子,大姨家的大表哥六歲小表哥三歲,三婆婆比大姨大幾歲,是隔壁的隔壁的村子,怎麼娶到三婆婆的我不得而知,媽媽也沒提過。三婆婆進門一年後我出生了,我五個多月的時候,三婆婆生下了小舅舅!外公的生子大吉終於在他五十多歲的時候完成了!!儘管三婆婆是個殘疾,卻給他生了個活蹦亂跳的大小子!三婆婆的殘疾,現在的醫學名詞應該說是半身癲癇,三婆婆的一隻手和一隻腳不聽使喚,我總是見到她提水的時候,一隻手拿個棍子做柺杖,一隻手掛著水桶,用嘴巴咬著提水那隻手的袖子,一步一挪的向前,三婆婆嗓門很大,我記憶中都是她在吧啦吧啦的說,外公都是沉默,外公話總是很少,還有在小姨跟三婆婆對罵的厲害他會抽棍子招呼小姨,每當這個時候,小姨就飛奔而逃一邊跑一邊罵三婆婆死bai子、雞爪手。三姨是個十里八鄉出名的美人,直到現在媽媽都會說三姨像極了外婆,那會在鎮上的糧站煮飯,和她一起的小姑娘是我們村的小敏姐姐,休息的時候三姨都是和小敏姐姐一起到我家,很少回去,記得一次媽媽說讓她多回去看看,三姨當時說的是:回哪裡,家不是我的,爹是別人的爹,媽是別人的媽,弟弟妹妹沒一個是我的,我只有你一個姐姐,我能去那裡!年幼的我不知道其中的種種,但那以後三姨就很少來我家了。

外公的三個女人(三)

三姨的辮子到了膝蓋長

十多歲的小姨每次來我家都跟我搶吃的,雞蛋、肉,每次她來我們家才吃得上的東西,卻都被她吃了個大半,我又喜歡她又討厭她,討厭她頭上密密麻麻的蝨子,討厭她吃得多!更討厭她半夜尿床!小姨說她在家半夜不敢一個人上廁所,就憋著,憋著憋著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床上就溼了!我笑她十幾歲了還尿床!後來每次小姨吃的多的時候媽媽都會半夜起來叫小姨撒尿!我更討厭她了因為她睡著賊死巨難叫!總是把我吵醒了她還不醒!喜歡她每次來我家和我去找豬草,我只要到田裡各種野,或是去偷人家的桃毛李果回來,一起吃完,揹著揹簍就走,她總是很神奇的能快速找滿揹簍,大揹簍她背,小揹簍我背!我們有時候會把偷的桃子或是李子賽到豬草裡揹回去,一次偷了大寨的小香桃,吃不完就帶回去了,不巧我老爹接下揹簍就要抱豬草出來(豬草按的緊不及時拿出來會發黃,豬不喜歡吃),嚇得我把桃子都塞到小姨衣服裡了!我一想到之前偷人家的李子被我老爹發現大晚上把我扔在黑漆麻求的院子裡嚇到尿褲子!我就打冷戰!硬是按著小姨的衣服不給她拿出來,結果桃毛惹了她一肚子的疙瘩!我躲過了父親的胖揍沒躲過母親的責罵(前幾天閨女手臂碰到沒洗的桃子,一直胳膊都是紅疙瘩,我自責心疼百感交集時剎那間就想起了這件事,心裡慚愧萬分)。在以後小姨幹一家子的活計沒時間來我家的日子裡,我每次找不夠豬草或是背不動的時候就無比想念小姨的好!

外公的三個女人(三)

犁地的老水牛

三婆婆是殘疾不能下地,小舅年幼幹不動活,外公一大把年紀扛不動犁!小姨一天和外公下地幹活,小舅舅去放牛,三婆婆在家做飯,小舅舅放牛早早回家就吃完飯,三婆婆給他單獨做好吃的,小姨回到家就只有清湯寡水剩飯剩菜!一吃不飽就跟三婆婆吵架,外婆婆的大嗓門一個村子都能聽見!罵小姨有爹生沒娘養!小姨就衝她喊死瘸子你來打啊!小姨十四歲的時候開始犁地,外公拉著牛在前面走,小姨在後面抱著犁頭跟著。年幼的小姨抱不動犁跟不上大水牛的速度,外公就罵她吃稀飯的。時間長了小姨成了村裡犁地的一把手,週四是以苦村趕集的時間,媽媽去集市裡買東西回來的時候小姨和外公恰好在路邊的地裡種玉米,外公在彎著腰在後面扔玉米種子,小姨在前面趕著老水牛飛快的犁地,犁到頭放下犁頭飛奔回去跨上糞箕、提上口袋丟糞丟肥料,丟到頭了又趕緊放下抱起犁頭犁回去!媽媽趕緊接過外公的種子,讓外公歇著,小姨犁地,媽媽跟在後面扔種子糞和肥料,一路扔一路哭,經過的路人停下來和外公打招呼誇小姨能幹,媽媽哭得更兇了!第二天村裡的嬸嬸大媽聚在我們家門口玩,又說起小姨犁地的樣子,誇讚小姨一個小女娃抵得上一個大男人!男人要犁兩天的活計小姨一天就犁完了!媽媽又紅著眼睛梗著脖子久久不語。外公家最值錢的就是大白牛了,又特聽小姨的話!我和小舅開始上學了,大白牛沒人放了,小姨就一天拉著牛去幹活,把牛栓地邊,割草餵它!就這樣年幼的小姨擔起了一家子吃喝拉撒的重擔。也不知怎麼的三婆婆開始對小姨好了,小姨開始叫三婆婆媽媽,雖然很少,我確是聽到了,我們表姊妹幾個仍然叫三婆婆bai外婆(地方語,bai就是腿瘸的意思),三姨嫁到了一個真正的大戶人家,彩禮讓家裡暫時稍微寬裕了,小姨16歲的時候三婆婆給小姨做了一件新的碎花確良襯衣,記憶中那好像是小姨的第一件新衣服,把小姨高興壞了,左一口媽媽右一口的媽媽,叫的可甜了,就在那年,我記得是我二年級的下學期,剛剛開學,我放學回家正吃著飯,大表哥飛奔到我家上氣不接下氣的說bai外婆死了!我們趕到的時候bai外婆在堂屋放著,頭上蓋著白布!屋子裡血腥瀰漫。我平時就怕三婆婆,不敢上前,因為三婆婆才四十多歲,不可放家裡多久,急急忙忙的下葬了。後來我才知道bai外婆是難產死的,四婆婆她們接生的說bai外婆死的時候叫了一句惠英她媽,bai外婆是被外婆勾走的。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我從來沒聽誰提起過bai外婆懷孕了(後來媽媽告訴我三婆婆確實是難產死的)。然而四婆婆的話讓我對外公家那個大房子產生了無比的恐懼,以至於後來再也沒在那個房子裡睡過。

外公的三個女人(三)

三婆婆走了,家裡的日子還要繼續,年邁的外公走路都直不起腰了,小姨18歲的時候,外公找了一個獨家村的小夥子入贅,媽媽極力反對,媽媽跟外公吵了起來,說外公害了她一輩子還要害小姨一輩子,大姨罵媽媽自私,小姨不招一個外公和小舅誰養!在沒有絕對實力的情況下,媽媽沉默了!結完婚沒多久,小姨懷孕了,七八個月的大肚子頂著,風裡來雨裡去,快要生產了還去背豬食,在地裡滑到了,搬到家裡哭喊了兩天兩夜生下來一個8.8斤的胖小子,小姨父開心極了,外公鬆了一口氣,緩緩的倒下了!小姨坐月子,外公也躺在病床上,兩個月後外公走了,肝腹水晚期,走的時候肚子就像懷胎快生的產婦。我很清楚的記得外公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喂他吃蛋糕,他說好吃,留著點明天吃!第二天是週五,我還在上課哀樂就傳到學校了,放學書包都沒背就往外公家跑,到門口入眼的就是那口我曾經瑟瑟發抖的棺材!那是我第一次直面親人的離去!寫到這裡時隔21年了,我仍然忍不住喉嚨發緊。

下葬的當天小姨的親媽媽——二婆婆帶著幾個子女一塊來了。

外公的三個女人(三)

篦子豆

我總以為小姨的匆忙出嫁是她人生災難的開始,小姨父的木訥和謊話連篇的性格導致小姨婚姻的不幸,直到最近幾年一連串的事故發生,我才知道,小姨比悲傷逆流成河還狗血的命運早在她十七歲那年就開始了,我總在想那時的小姨要是不那麼能幹不那麼漂亮是不是那雙邪惡的雙手就不會把她拖入地獄,應該也不會有今天可悲可恨眾叛親離一無所有的小姨。

外公的三個女人,我見過兩個,小姨的媽媽和小舅的媽媽,小姨的媽媽現在還在世,好多年前遇見的時候媽媽讓我喊外婆,我說你都不叫她媽媽我為什麼要叫她外婆,就這樣我們都沒叫,現在那邊變成了小姨這些年的避風港。有時候覺得命運挺可恥的也挺善良的,在小姨一無所有的時候曾經拋棄她的家人卻迎接了她,愛她疼她包容她,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為她慶幸!因為我始終認為小姨的一切悲劇都是她媽媽造成的。

外公的三個女人(三)

外公家當年的灶臺跟這個很像

番外篇——記憶裡的外公

由於四年級開始就住校,外公家離學校很近,偶爾會跟小舅去外公家吃飯,小姨天天在地裡乾乾不完的活,同歲的小舅只有我肩膀高,小舅夠不到灶臺,到家就我做飯,外公在旁邊指揮著,外公教會了我揉麵做包子、做餈粑、做饅頭、煮麵條、蒸米飯,外公每年都會種幾顆篦子豆,豆杆爬到柿子樹上,豆子熟的時候外公會把沾水調好了,外公坐在樹下的玉米杆堆上吸著他的小旱菸鍋,等我們放學回家摘豆子(我和小舅會特意摘一些比較嫩的豆子,因為外公沒牙齒了,老的他吃不動),剛摘下的豆子去蒂和筋在滾水裡煮一煮,就著沾水吃,我和小舅每次吃得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外公走後再也沒有篦子豆了。在吃柿子的季節外公會讓我和小舅上樹把青柿子摘下來,他把柿子捂熟了,彎著腰揹著到學校賣給同學,一毛錢一個,等我和小舅放學了就去替他揹著空揹簍,吃著他特意留給我們的柿子回家去,總是記得夕陽把我們的背影拉得長長的,直不起腰的外公的背影總是比我們的小。外公在我的童年記憶不長,卻都是溫暖的感覺,暖暖的聲音,暖暖的背影!就連外公鼻頭上密密的黑頭都覺得是他特有溫暖。

外公的三個女人(三)

摘柿子

外公的女人這個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感謝各位的一路支持與陪伴!由於工作家庭一直忙忙碌碌。導致更新不及時,再次深表歉意~~我想想說說小姨的故事,卻總是沒有勇氣~往事如煙,希望小姨的後半輩子可以安穩一些,正常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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