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流量搶紅利,三個月不行就淘汰,網紅是門殘酷生意

造流量搶紅利,三個月不行就淘汰,網紅是門殘酷生意


某種意義上說,網紅正在支配我們的生活:美妝、母嬰、美食、搞笑、遊戲……網紅進駐各個領域,佔據著越來越多的注意力。紅人獲取注意力的能力,也是其轉換成資本的能力。高曉松曾在一場活動上說:“現在中國整個文娛行業,所有的歌手、演員、藝人、說相聲的等等全算上,包括主持人,收入都不如在淘寶做直播生產內容的那些人,他們的網紅已經比明星還要有名,李佳琦天天上熱搜。”

網紅MCN機構的成立,將素人變紅這場偶然的遊戲,變成一場有規律可循、回報巨大的生意。因為收入可觀,MCN機構從2015年的160家,到2019年增加至6500家。而網紅也同樣成為現在年輕人最嚮往的職業,2017年的數據顯示,有54%的95後想當網紅。就在今年3月,廣州商務局發表的一個文件裡提到,要將廣州打造成全國著名的直播電商之都,培育100家有影響力的MCN機構,培訓10000名帶貨達人。

我們找到了一線MCN機構大禹的CEO和聯合創始人,跟他們聊一聊如何製造網紅。在過去的幾年裡,大禹製造了軟軟、顏九、赤木剛憲、仙姆等網紅IP,每個全網粉絲都在一千萬以上。同時,他們也面臨壓力,此刻最熱的,當然是直播網紅,他們能不能再抓住這個風口?


文 | 翟錦

編輯 | 槐楊

運營 | 小翠


“手上有個磚頭也得往前砸”


曠峰 CEO


2010年,還在北大讀研的時候,我就琢磨著創業。做了個網站幫宋莊藝術家賣油畫,想打廣告,找到微博的小V,那種粉絲幾萬的號,報價兩三百。我這才慢慢認識到:原來做賬號可以賺錢,流量有價值,這可以是個商業模式。


做號最初,我都是找一些自己喜歡的、比較有趣的東西發佈,但數據增長比較慢。2011年底,我做了反思,決定全面擁抱大多數用戶喜歡的幽默搞笑內容,就做了“幽默搞笑大王”、“一起神吐槽”。做搞笑號,最核心的是搬運,全網找搞笑的內容,搬運過來,再就是花錢找大號帶,加上互推、衝榜,粉絲增長特別快。


很快我們就盈利了,2012年,團隊能掙幾十上百萬,從北京通州居民樓的一居室,搬到兩居室,再換三居室。因為大家在北京買不起房,2014年,我們搬到蘇州,成立了大禹。

那時,我們主做“奔波兒灞與灞波兒奔”這樣的搞笑號。“奔波兒灞與灞波兒奔”的博主是個神奇的人。他是大禹早期的一個員工,也沒有特別好的學歷,但是他做了很多賬號,除了“奔波兒灞與灞波兒奔”外,還有“野生脆脆”。我覺得真正搞內容創作的人學歷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內心的感覺,得有網感,有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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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波兒灞與灞波兒奔”搬運的搞笑視頻。圖 / @微博奔波兒灞與灞波兒奔

做搞笑特別難。那時我們找了很多段子手,為了維護賬號的活躍度,一撥一撥人往前衝,這撥人打殘了,離職,換一撥人再來打。這是個不斷透支創意的過程,會把人掏空。這個過程太痛苦了,後來一想“搞笑”,我就心生恐懼。2014年,“奔波兒灞與灞波兒奔”是微信頭部賬號,但慢慢數據往下掉,營收也往下走。做搞笑的天花板就在那裡,往這上面走,難度係數太大了。《暴走大事件》是找了新聞素材,可以持續,但你用新聞題材去吐槽,會遇到監管問題;用其他問題來吐槽,想要持續,真的很難。


做MCN,就要一直跟著平臺的發展軌跡。一開始在微博平臺做圖文,2014年跳到微信,那時候是微信最大的紅利期,2016年又切換到微博做短視頻,我們是微博四大視頻戰略合作伙伴,2018年前後又切到抖音和快手。內容上,我們也從做搞笑和情感類,到進入垂直領域,主要做美妝、美食和母嬰。就像剛才說的,搞笑是不斷透支,我們想,如果做垂直領域,就像老中醫一樣,是不斷積累的過程,積累專業度,積累客戶資源,那就可以沉澱出一些東西,壓力會小一點。


美妝方面,我們發掘了顏九做口紅測評。她有天賦,團隊也努力,加上定位清晰,又遇到了抖音的平臺紅利期,一個月就紅了,速度非常快。早期流量紅利打仗的時候,等不及啊,手上有個磚頭也得往前去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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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九”展示口紅中。圖 / @微博認真少女_顏九


其實我們公司現在造的內容我看得比較少,我看不懂。美妝、美食、母嬰,我不是這些內容的消費群體。顏九和赤木剛憲,我都是偶爾看看她們的直播間,看看人氣、狀態。真實感是紅人非常重要的特徵。明星為什麼帶貨不太好?就是因為明星跟粉絲是有距離的,距離產生美。但好的直播博主,一定是真實感極強的,跟用戶是平等的關係,你就信任他,這種信任感,像辛巴,或者像薇婭一樣,你就相信他提供的是最具性價比的產品。現在的網紅不是秀場的那種感覺,更像是創業者,尤其是帶貨網紅。


要做一個號,2018年是容易的,2019年做劇情類,也可以。現在要做一個號,比之前投入大很多,但今年,至今我還沒有看到特別爆、特別規模化增長的號。內容越來越多,吸引粉絲關注越來越難,你看抖音排行榜,粉絲增長現在一週最高的也就是七八十萬。仙姆1300萬粉絲,在抖音裡僅次於李佳琦,打造他,我們的投入程度,比顏九當時大太多了,大幾倍,幾十倍。我們還有一個動畫賬號“一禪小和尚”,有4700多萬抖音粉,之前一週漲粉500萬很簡單,現在已經在掉粉了。這麼高體量的賬號,如果不能持續製造優質內容,都會掉粉。但持續生產優質內容這個問題,很難解決,解決不了,那就死扛,扛到下一個爆發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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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星也開始參與李佳琦的直播。圖 / 網絡


“三個月達不到,就淘汰”


李永安 聯合創始人


談到製造網紅,要先從2013年左右我們做微信公號說起。那時我們發現,很多用戶搬運短視頻的效果要比圖文的數據好,就開始佈局短視頻,短視頻就會衍生出來紅人,15、16年,我們開始做紅人孵化。到17、18年,粉絲量多了之後,我們調整到垂直領域,把粉絲洗出來。喜歡美食的,喜歡美妝的,喜歡語錄的,喜歡段子的……用大號來帶小號,建立賬號矩陣。這種垂直領域能夠梳理出來女粉,而女粉的變現更好一些。


這些年我們一直接廣告,知道哪些領域的單量比較大,選擇垂直,更多是因為這些品類的廣告客戶比較多,這是實打實的話。一個公司,首先你想辦法讓團隊能夠活下來,你才能去講情懷。連工資都發不出來,就沒有什麼情懷可以講了。以前做搞笑賬號,客戶投一些品牌宣傳的廣告,就是一次性的買賣,一個背書,一個曝光,投完再也不會投你了。只有垂直類粉絲能夠給廣告主帶來品宣加品銷,有很多客戶復投。


我們推出的第一個紅人是軟軟,他後來被人稱為“男版papi醬”。當時在內部員工裡徵人,有10多個員工報名,只有做剪輯實習生的軟軟殺出來了。他本來就有編劇思維和策劃能力,偶然在宿舍跳舞,不小心把手打在床沿上,他把這個拍成片子,結果火了。我們給他組建團隊,完成更多的一人分飾多角的視頻。2016年,做優質內容的個人賬號比較少,微博也扶持,所以軟軟能殺出來,算是這種類型的第一批,後來短視頻內容作者越來越多,大家把好玩的東西都做過一遍了,軟軟也有了創作瓶頸,數據沒有之前好,慢慢放棄幽默搞笑這條路。但他很勤奮,他原來只有一個短視頻賬號,後來在抖音做了5個賬號,嘗試不同的路線,測評、美食、玩具、母嬰,都有上百萬粉絲。不久前他有了孩子,現在逐漸轉型做奶爸、分享型的博主。


再就是顏九。顏九進公司時,我們就覺得小姑娘很可愛,討人喜歡,有記憶點。什麼叫記憶點?就像是你有一百個員工,一眼看過去你就只覺得她好看。有可能我看到的人太少了,現在讓我再去看,有可能眼光就高了,但那時,在現有的資源裡面,她就是最好的,你沒得選。


顏九主打做口紅測評,“一分錢都不許多花”、“全網最面癱的美妝博主”這些定位和口號,都是大家一起碰撞出來的,把她身上一些特質放大,同時,一邊做,一邊看粉絲反應和市場反饋。抖音這種平臺,追求短平快,越洗腦越有辨識度,越容易跳出來。每個紅人都應該有讓粉絲記住的點,顏九總說“揪咪”、“一分錢都不許你多花”,就像李佳琦的“買它買它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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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九“拍攝中。圖 / 受訪者


和顏九同期出來的還有赤木,這個女孩我一開始並沒有很看好,就覺得這麼大的個子,長相也不符合傳統審美,怎麼能做美妝博主?但我們美妝事業部的合夥人說,她的妝技很好,就把她留下來試試。兩個月過去,賬號真的起來了。赤木1999年的,年輕,性格又特別,咋咋呼呼,還是個自來熟,最早在《拜託啦學妹》裡她出現後,有很多人就想認識她。那時她還沒成年,等她18週歲那一天,我們就簽了約,她現在已經在公司兩年了,挺超出我們預期的,成就了自己的路線和風格。


最近我們推的紅人叫仙姆,我主要看重他專業的背景和化妝的能力。其實有專業能力、又願意出來拍視頻、又符合網友的喜好的,很少。我們推過那種“成分黨”紅人,可能身份是專家、教授,做化妝品科研,有很好的背書、很好的知識點,但他們不願意出鏡。


紅人的培養,我覺得跟練習生有點像。公司有專門的團隊,給紅人很多培訓,形體、化妝、表演,紅人的團隊也有很多技術培訓。我們有一個數據中心,會每天實時跟進所有紅人賬號的粉絲量變動,每週還會做測試,選擇紅人最好的兩個內容,投放一定金額,看漲粉多少,通過這個測算漲一個粉絲的成本,也判斷內容能不能推出來。


但也並不是你內容好,就會有更好的、穩定的數據。抖音上很多粉絲一兩千萬的賬號,日常數據也就那麼一點,更可怕的是,開直播也沒多少人看。沒有人能在抖音上一直保持牛逼的數據,太難了。它的算法機制根據用戶的習慣和興趣來,但用戶習慣和興趣是改變的,比如這段時間大家關注疫情,疫情的內容推送就特別多,可能一個用戶之前看美妝內容,但最近沒看,算法可能就不再給TA推薦美妝。仙姆的數據就是這個邏輯,他的粉絲快顏九的兩倍,但日常數據不如顏九。並不是你發什麼東西用戶都能看到,也有審美疲勞的問題。


網紅這個生意是很殘酷的,就是十進一的遊戲。我們現在給素人的嘗試週期就是三個月,達不到某個量,就淘汰。開始,年輕的、靠顏值吃飯的有一大批;30歲後,靠才華吃飯的一大批;40歲,就要靠真正的綜合能力來活著了。每一批的時間,都會消耗掉一大批的紅人。網紅的生命力還是取決於紅人本身,取決於他們能不能持續生產優質內容,能不能突破瓶頸。指望團隊突破,那是不太可能的。如果你不再是頭部,公司也會資源傾斜,培養新的人。這種話我會直接告訴他們,遊戲規則在這兒擺著,只要你數據好,你就會拿到更多的資源。


造流量搶紅利,三個月不行就淘汰,網紅是門殘酷生意

▲ 李佳琦拍攝中。圖 / @微博李佳琦Austin


做人的生意,總會有變化。避免不了的問題有很多。一個素人默默無聞,突然很多人關心你,誇你,表揚你,你心理很容易膨脹。有人做起來,能夠掙很多錢的時候,就開始浮躁了,不努力了,沒有以前那麼容易溝通,脾氣越來越大。這都非常正常。


經常會出現一些紅人狀態不太好,心情不太好。確實,他們壓力很大,被這麼多人關注和喜歡,是一種壓力。還有一些“黑粉”,是網絡輿論壓力。外加工作壓力也大,還有自己的偶像包袱。


紅人狀態不好,我們會通過溝通,往回拉一拉。到現在我還會參加頭部網紅的工作會議,頭部網紅情緒有波動,會直接影響營收。公司還專門請了心理諮詢師。不止是紅人的問題,員工也需要心理疏導。現在社會上的人壓力都大,就我知道的,很多MCN的老闆都焦慮,少白頭。我們公司人一多,就發現大家請假、離職,各種原因吧,覺得不僅僅是我們公司的問題,也不是行業的問題,而是整個社會的年輕人普遍會存在這種問題。


2019年上半年我就碰到兩個紅人要鬧解約,都是在外面小紅之後籤的。一個自由慣了,來我們公司要坐班,很不適應,各種請假,團隊要管,就鬧了很多矛盾。還有一個是北大出來的,之前她跟另一個機構解約,跟我們籤,信誓旦旦做了各種保證,待了一個月,開始覺得公司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就開始鬧。一度說要打官司,後來經過法務的溝通,還是選擇和解跟賠償。

這種事情非常讓人心煩,你給了紅人很多信任和支持,也很看好對方,但是鬧得很不愉快。我們之前都是從素人孵化紅人,沒出太大問題,素人出身的紅人跟團隊一起成長,有感情和感恩之心。所以我們現在外籤紅人也比較謹慎,除了合適,還要看人品好不好。

現在做網紅生意越來越難。2018年,全國的MCN機構也就幾百家,現在都上萬家了。從業者越來越多,競爭越來越激烈。一方面惡意競爭挺多,很多內容創意,相互“借鑑”比較多;同時,流量都在平臺手裡。每個平臺起來時有紅利期,因為平臺也需要把網紅捧起來,幫自己站臺,吸引更多人。但離開紅利期,就要靠團隊。往後,個人性的網紅會越來越少,都是機構化的、有資本的,競爭越來越激烈。


你說現在最火的網紅是李佳琦,我覺得淘寶直播確實很厲害,出了李佳琦,薇婭,那它算起來了嗎?他們這種大的帶貨現象,能吸引全國的目光,帶來大量的銷售額,大量的銷售提成,收入非常高,在網紅中,沒有人能達到這種量級。但並不是所有淘寶直播網紅都能成為李佳琦或薇婭。每個平臺都可能出現大頭部,但這個是集中平臺資源、網紅個人能力和供應鏈資源集合起來的,不是偶然的,是人為推動和策劃的結果。


紅人討人喜歡,有運氣在。我們做MCN,只能不斷去總結規律和方法論,提高捧紅人的概率。我們現在能夠做到50%-60%的成功率,做到某個量級,但現象級的,沒有,我們沒有足夠的方法論去支撐現象級的紅人。2018年開行業會時大家說,預計2019年會死掉一大批MCN公司,結果抖音和快手開始扶持MCN,又引來一波暴增;今年,又有人說會死掉一批,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就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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