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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今年初春開始,別的城的人踏青看花絡繹不絕,尤其是二八年華的女兒,精心打扮一番融入百花開處,才不算辜負最美韶華。
景色秀美的錦城,卻有一半的女兒家仍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不是家風嚴謹到如此地步,單是為了三年一度的春三月鬥繡大會。
三年前“鬥繡”中的繡魁之作更是直接被選進貢皇室,好生讓錦城人跟著揚眉吐氣一把,加上今年恰是“鬥繡”第四十屆,豈能不被重視?
誰的繡品能在這裡得一句誇讚,那就是入了名家之眼,成名得利的事,辜負一年春光又有什麼好遺憾的,錯過了這個機會才是三年自責。
因此,城外城內春色幾許,錦城大小街道的熱鬧卻表現在繡莊繡坊甚至繡品小鋪的訪客不絕,大戶人家的管家小廝,小戶人家親力親為,踏破了各家店鋪門檻,只為尋最好的繡線和布料。
這不,還有為掙一些東西吵鬧起來的,當真是一絲一線也都不相讓。
滿頭是汗的掌櫃好容易調解好狀況,他開門做生意為的是求財,委屈了誰也不敢委屈送錢的主兒,左右作揖巧舌如簧終於將客送出了門,轉身時看見那邊緩緩走過來的人,忙笑著招呼:“長孫娘子,正巧要找你呢,這裡有一件繡活一時找不到人,不知你可想接?”
來人一身素衣,著實的素衣,淡青色半舊夾襖,原也是水靈的顏色,偏生被她穿出不動聲色的疏淡,況且生在錦城,就算不精巧,繡工也都是女孩子要學的。聽繡坊掌櫃的意思,她定也會繡工,偏生自己衣衫上面,沒繡只花片草的紋樣,一身的素淡。
悠薴姓柳,夫家姓氏為長孫,出嫁從夫,偶爾出來走動,大家習慣喊她“長孫娘子”。因為時常從這家繡坊接繡活,這家掌櫃給的價錢還算公道,悠薴周身冷意淡了幾分,她將這段時間做好的幾樣繡品遞給掌櫃,淺笑問道:“什麼繡活?急不急?”
掌櫃的頓了頓,語氣有幾分商量意味:“人家給的價錢很好的,單這一件抵得上娘子你三個月的繡活掙的了。雖然給了兩個月時間,但我這繡坊也要趕‘鬥繡大會’的活兒,我想起長孫娘子你繡工極好……”他聽悠薴問又問什麼樣的繡活,聲音不由小了幾分說道:“是一件嫁衣……”
悠薴搖了搖頭道:“掌櫃的你知道,我向來不為她人做嫁衣。”
掌櫃的又勸說了幾句,終還是不成,他嘆道:“罷了,我也不為難娘子。這是這幾樣繡品的價錢,你且數數。”
悠薴粗略點了點,放進繡袋中:“那掌櫃的,我先走了。”
話音落的時候,一輛馬車堪堪停在他們面前。雖然不經常外出,可錦城姚家的馬車她還是識得的,而且看架勢,車裡坐著的該是姚家的哪位主子。
“少夫人,裡面請。”
“她是誰?”
“哦,那是長孫娘子,她來送繡品。”
“這錦城繡坊,你眼光也是數得著的,看來她繡工不錯,你且喊她過來。姚家正缺人手,她雖上不得檯面,我們姚家也不虧待打下手的。”
“這……”
“怎麼,掌櫃的覺得很為難?”
悠薴沒聽見一樣往前走,沒兩步,繡坊掌櫃就小跑兩步趕了過來:“長孫娘子,姚家少夫人說……”
才幾步路,天兒又不熱,繡坊掌櫃腦門子上卻佈滿細細的汗。
也是,城南杜家,城北康家,城東陳家,城西姚家,錦城四家中原是陳家地位最高。不過三年前城西姚家大少爺娶了城南杜家獨女,兩家結親,勢力交互,隱隱擠下陳家成為四家之首,兩家聯手,自然在“鬥繡”大會上又多幾分勝算。
錦衣尚且思還鄉,佔得這般家世地位,不怪這位孃家靠山穩當婆家也有臉面的姚家少夫人想要顯擺。
不過,這又與她何干?
“姚少夫人,這件事你可做不得主。不然你只管去問,憑姚家大少爺在我跟前,同樣上不得檯面,他且連給我打下手的資格都不夠,你在我跟前張狂什麼?”
到底年輕,不過輕飄飄幾句話,姚家少夫人臉色就氣得變了色,悠薴輕笑,在她要說出狠話之前輕輕擺手:“掌櫃的,多謝往日照顧。”
“柳悠薴,你也只配守著那個半死不活的人過一輩子。”後面傳來起了氣得惡狠狠的聲音。
那也好過束縛在衣冠楚楚示人內裡卻喪心病狂之人身旁過一輩子來得痛快!
2
聽說城東的花開了,招蜂引蝶還挺好看。
城南的應該也不錯,可惜路有些遠。
要不去城北吧,花雖比旁處少些,閒雜人也沒那麼多,正好夠咱們尋一處又美又靜的地兒自在一天,我拿上去年釀的果酒,唔,你喝不得,無妨,我特意留了去年梅花上的雪水,還買了二兩新茶,正好給你烹茶喝……
悠薴手中忙活著,一邊斷斷續續與人說著話,一陣風掃過,攜著花瓣與香氣進了窗子,映著滿室的靜謐。
悠薴抬頭,窗裡邊躺椅上,那人一手搭在胸前,手中握著看到一半的書,人已經睡著。悠薴笑著走近,抽走他手中書放在一旁,將毯子拉到他胸口處蓋好,看他靜靜暖暖的睡顏,悠薴也覺得有些睏乏,乾脆將剛繡了開頭的素白手絹放在一旁,自己另拉過旁邊的躺椅偎在那人身旁也睡了。
再醒來,夕陽正好斜照進小院,給不大的院子披上層柔色。
悠薴抬頭,見一雙柔和的眼睛正望著自己,不由伸一個懶腰,先站起關了窗子,而後折身伏在那人膝上,自下而上看著他,眉眼彎彎:“遠哥,我做夢夢見咱們小時候了,那時候你長得真白嫩白嫩的。”
長孫遠撫摸著悠薴的頭髮,嘴角不自覺就彎了起來:“還夢見什麼了?”
“你說每年春天都要摘最好看的那朵花給我,因為在你眼裡我最好看。”悠薴一點也沒不好意思,她坐起身,認真伸著兩個手指頭,“我今年二十歲,與那些小姑娘比都老了,你還給我摘最好看的花兒嗎?”
長孫遠輕笑一聲,眉目溫潤,眼角含情:“悠薴永遠是我心裡最好看的姑娘。”
悠薴得意抬頭,唇畔的笑幾許活潑,不見外人跟前的一絲疏淡:“遠哥,你先歇著,我去做飯。”
誰家小院玉笛聲,婉轉柔情,怕也抵不得此時小院內嫋嫋升起的柴米油鹽味更溫馨。
如今不過三月初,一些花燦爛,一些花剛開個花骨朵,無論名花野花,沾了東風之暖意的,都很是可人看,誰家院子內沒一兩株花萬萬說不過去的。
悠薴家小院梅花倒是栽了好幾棵,只這時候不頂看,其餘只栽了兩棵杏樹,還是一東一西隔了好遠,站在門口一瞧,滿園春色就顯得單薄了些,幸而這兩棵杏樹甚給面子,簇擁著開滿了一樹。
此刻,悠薴坐在花下,手中雖有活計,但整個人明顯是在發呆,兩眼直直看著窗下睡著的人。今年開春以來,遠哥的身子明顯好了很多,偶爾還是會昏睡過去,不過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臉色也好許多了,再堅持一段時間……
“砰砰砰……”門子響了。
誰?悠薴有些懶得動,她只是和長孫遠住在這裡,平日出去也多是去繡坊拿活或者送繡品,與左右街坊幾乎沒有走動,所以這小院子才能整日清閒不被打擾。況且,這一大清早的,誰會來這裡?
門外的人一直沒出聲,悠薴也懶得動,那人倒是堅持得很,一直不急不緩地敲著。
悠薴終於還是起身,上前打開了門。
若是知道門外是什麼人,悠薴肯定拿一壺熱水在手上,不潑他滿臉熱水算是客氣。
“寒舍向來迎人不迎畜生,一大早我不想壞了心情,姚大少爺最好趕緊滾遠些。”悠薴用手攔著門,言語動作無不諷刺。
姚家大少何時受過這種侮辱,儒雅的臉龐變了幾變,忍了幾忍,情緒激動之下顯得有些猙獰扭曲,他想起自己前來的目的,終還是將脾氣按了下來:“悠薴……”
“你也配叫本姑奶奶悠薴?”悠薴下巴抬起,一臉不屑。
“柳姑……長孫夫人,當日你前來投奔姚家,父親與我本意是好生相待,也並沒忘你我之間婚約,不過劉伯父離開錦城十幾年,且一直沒有音信,父親這才做主與杜家結親。
“我成親的日子就定在那年四月底,當時並不是故意瞞著,只是你風塵僕僕前來,父親怕你受委屈,已經同杜家商量,這其中有許多利益牽扯,原本想著等過了‘鬥繡’大會再決定不遲。
“我當時已是屬意你的,誰知你聽聞下人嚼舌後,竟這般剛烈離了姚家,是我思慮不周,沒能及時找到你,才害得你們離開途中遭遇強盜,長孫兄也落得強盜迫害……”
姚家大少說的懇切,悠薴聽了冷笑都懶得給他,他以為誰都同他一樣是傻子,這麼明顯的謊話,虧他編的出。
“滾!”說著,悠薴將門子猛地摔上,正彎身切切表歉意的姚家大少爺躲閃不及被碰個正著,活該!
父親臨死前,拿出一封信和一幅刺繡,說曾與錦城姚家有婚配之約,只是後來父親外出經商,重安家的地方與錦城相隔太遠,故十幾年沒能回來。若不是父親突然病重,擔心她無所依靠,也不會貿然讓她前來姚家。父親叮囑,兩家十多年未曾聯繫,他們柳家有責任,若回去之後姚家少爺另結姻緣,她不可插足其中。
父親考慮得周全,竟未想到當年所託之人家,人心叵測!
長孫遠與悠薴青梅竹馬,自不放心她孤身前來,原想著接她回長孫府照顧,不過柳父臨終遺言,悠薴不得不聽。況且,柳姚兩家當初既有婚約,她總該回來一趟。
來時,悠薴帶了隨身衣物外,另帶一件親手繡成的嫁衣。若已非自己良人,當是為父親重訪故友了結當年諾言,若是良人……
誰料,就是這一身嫁衣,讓悠薴和長孫遠平白陷入無妄之災。
那身嫁衣她親手繡成,因為是給自己而繡,十分用心,繡成之後也只是覺得好看喜歡,並未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
許是她來到姚府有些落魄,還未開口,姚家上下已明明暗暗透露出杜家小姐才配得上他們大少爺。悠薴聽了只是一笑,心中更是鬆了一口氣。
若不是她提出告辭時姚家老爺賞臉要見她一見,或許她早已離開錦城。
悠薴母親頗精通刺繡,悠薴亦是自幼跟著母親學,遇上新奇花樣更是愛琢磨,她身上好些衣物花樣都是自己繡成,當時見姚家老爺時正是如此。
當晚,她來這幾日都甚忙的姚家夫人也得空見了她,並且十分歡喜,硬要留她在小住幾日。
第二天,就有丫鬟替她整理隨身衣物,裹在包袱裡的嫁衣也被翻了出來。
自古人心不足生貪念,貪念之下,人可喪失良心不擇手段,表面光鮮的錦城姚家,更是貪心不足翹楚中翹楚。
但到底是因為她,長孫遠身中劇毒幾乎喪命,從三年前那次半路被伏擊,長孫遠不再能走路,渾身無力手不能提筆,而且整日大半時間昏睡,她用盡辦法挽回,也換不回他溫潤如玉君子步,和一手丹青妙字。
不為還他救命之恩,她亦要長伴他身側,從旁人第一次喊她“長孫娘子”,她才知道當初長孫遠將她送入姚家大門時,那股湧上心頭的失落是為了什麼。
原來小時候他說要娶她做娘子的戲言,她一直想當真。
從長孫遠拼命護下她,她甘願一身素衣,衣衫再無繡紋,拿出去買的刺繡成品也只是精巧的尋常樣式,她現在也只能用這種笨拙的方式護他周全。
3
東風送暖,春日漸長,不過對於切切期盼的人來說,三月最引人關注的一天還是讓人等的有些焦急。
錦城的刺繡極有名氣,錦城的女兒家無不有一手好繡工,百年來“繡城”之名確確名副其實。從刺繡在這裡興起,頗有遠見的幾個繡娘就提出,每三年舉辦一次展會,只要是完成的作品都可參加,然後由權威的名家選出前三甲,展會定名為“鬥繡”。
“鬥繡”不在比試,而是出於交流繡工防止固步自封,起初也沒多少人參加,不過三四屆舉辦下來,確有幾件繡品從“鬥繡”大會中脫穎而出,進而遠近聞名,錦城“鬥繡”大會的名聲也就愈來愈響,影響力也越來越大,慢慢成就了錦城“繡城”之名。
三月十六,正是三年一度的“鬥繡”大會開始的日子,“鬥繡”持續三天,一天比一天熱鬧。
錦城大家小戶都有自己得意的作品,只要過了篩選的作品,都可以在這三天亮相。所謂“鬥”,取決於兩個方面,一為展示,在場的每位都能提出支持或反對意見,二是十位名家定品級,分出一二三等來。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作品都要拿來進行這兩道程序,上一屆的前十名直接到第三天亮相,而其他則要經過兩方人士認同,選出前三名參與第三日的繡魁之爭。
往屆經驗來說,前兩日選出的前三名,即便已是出類拔萃之作,但在第三日也基本是陪襯的,也不是沒有出人意料之作,不過百年間也就十幾幅例外而已。
第三天,已選出的三個作品以及上屆前十名人的作品開始亮相爭三甲。
“下面,我們首先歡迎,昨日評出的前三名上臺,君其繡坊,如意繡坊,還有長孫柳氏。”
下面熱鬧起來,今年竟然有單人作品闖入三甲爭奪,這個長孫柳氏,到底是誰?不是咱們錦城人吧……
悠薴伏在長孫遠耳邊輕聲道:“遠哥,我現在推你上去,如果比賽途中你有任何不適,千萬要跟我說。”
長孫遠拍拍悠薴的手,看她不放心的樣子,輕聲道:“我答應你。”
悠薴舒一口氣,但凡遠哥答應她的事,就絕對會認真做,她不想讓遠哥來這種太熱鬧的地方,但是,她今天有事情要做,實在不放心讓遠哥一個人呆在家裡。
看著悠薴推著長孫遠上臺,臺下嘈嘈雜雜,有認出她的,也有不知道她是誰在猜測的,底下人議論紛紛,臺上坐著的姚家大少爺也變了臉色,變得有些陰鷙狠辣,不過想起悠薴參賽的那個作品,他又放下心來,心裡也有些不屑,憑她再精巧的繡工,沒有柳家家傳那本繡譜,也翻不出什麼花樣來。
悠薴的繡品,名為“隨意”。
姚家老爺是評委之一,當初聽說悠薴要參賽,先讓姚家大少爺前去試探,最好讓她放棄,誰知竟碰了一鼻子灰。後來他以公謀私先行查看了她的繡品,要說悠薴確實大膽,大紅色布料,繡上花草也就罷了,主圖竟是兩個牽著手的小娃,隱約朦朧如隱如現的,有些新意,卻太過小氣,上不得大雅之堂。況且,她的針法也是這兩年錦城流行的針法,無甚創新之處。
跟風之作,不足為懼!
悠薴的繡品,竟然讓其他參賽作品接二連三敗下陣來,單看精巧,而細瞧下來,但凡與她鬥繡的那家,最鮮明的特點,悠薴的繡品同樣具備,而繡工誰勝一籌,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憑誰膽子再大,也不敢眾目睽睽之下砸了錦城“鬥繡”這塊牌子。
眼見就只剩下杜康陳姚四家作品未展出了,姚家大少猛地站起身來,他看過那樣繡品的,明明無甚新奇之處,為何就留到了現在?難道是他忽略了什麼?為什麼偏偏就恰針對了其他家繡品壓箱底的長處?
姚家大少爺緊盯著悠薴看,悠薴卻似沒留意到臺上的暗湧,正趴在長孫遠耳邊私語。
長孫遠將臺上幾人臉色看入眼內,不由嗤笑一聲,說什麼百年世家,也都不過是一個個輸不起的人罷了,所謂名聲到了一定地步,用盡心機也要維持面上的光鮮亮麗。
“悠薴,這裡結束了,咱們就回家吧。”
悠薴低聲道:“好,等我拿回我們的東西,就回家。”
“遠哥,你相不相信我?”
“我的悠薴一直都很聰明。”長孫遠腦中回想那幅繡品的每一個細節,輕笑出聲,當時姚家扣下悠薴的嫁衣,悠薴不願,結果他未帶著悠薴及時脫身,不得不說出繡譜一事,才拿繡譜換回嫁衣。
姚家確實已經試驗過繡譜是否正確,若不然三年前也不會一舉奪魁,也不會三年間穩坐錦城繡坊龍頭位置。
不過,守著一本死的繡譜,能驚豔一次,還能驚豔世人第二次?
“長孫柳氏繡品‘隨意’,不敵城南杜家,出……”
“慢著。”悠薴似笑非笑打斷,“才一個城南杜家,不是還有三家沒比,怎的就判我出局了?”
“太不自量力了,這四家水平肯定都在她之上,能爭個第五絕對不錯了,她還不知足……”
“可不是,尤其是姚家,那可是入了皇室眼的,豈是她區區一個繡娘能比的……”
姚家老爺看著下面人紛紛對悠薴指指點點,停了片刻後才滿意站起身來,面上還端出一副公正的樣子:“長孫柳氏,你可是不服?”
4
“確實不服,既然鬥繡,自然最精者勝出,我瞧不出你們幾家哪裡勝過我了。”悠薴撫掌,淺淺一嘆,“若論家世權利,我自然比不得你們幾家,若單論繡工麼……”
悠薴說了一半停下,一副即便屈服也是屈服於勢力的樣子,煩得姚家老爺眉頭一跳,臉色也陰沉得厲害:“那老夫給你個公平比賽的機會。”
悠薴卻又搖搖頭:“我勢單力薄,信不過你們不動手腳。”
“你待要如何?”卻是杜家老爺也忍不住嗆聲道。
悠薴笑:“鬥繡大會舉國聞名,我說信不過委實過分了,還請大家入耳就別入心了。既然姚老爺說給我一個機會,那我就斗膽要求。等會兒我不參與四家鬥繡,省得以一敵四沒一點勝算。我既然敢說自己繡品在場各位無人能出其右,自然要與四家繡品之首鬥上一鬥,這樣才輸得心服口服。”
“長孫柳氏,你莫要太目中無人,老夫勸你,身為繡者當平心靜氣,爭是為了進步,不是為了虛名,你還是不要這般狂妄得好。”
悠薴福身一禮,笑靨如花:“不巧,除非誰的繡品讓我心服口服。要不,我還真就在各位面前狂妄了。”
錦城四家勝出的,果然是姚家。
姚家繡品已經裝成半人高的屏風,上面繡品為雙面繡,正面一副美人圖,請的是最有名的畫家出手,直將美人神態繡就淋漓盡致,彷彿一顰一笑就在眼前;反面是花團錦簇,一枝一葉皆栩栩如生。更為讓人驚歎的是正反兩面一清淡一濃烈,單從一面看絕對看不出另一面,但是放在陽光之下,美人似乎就在花園遊玩,這又是第三面。
所有人都嘖嘖稱奇,姚家大少爺吊著眼角問道:“公孫柳氏,你可還敢與我鬥?”
悠薴繞著豎立的精巧屏風轉了兩圈,笑:“就這麼點本事,有何不敢!”
“你……”姚家大少爺幾乎按捺不住暴躁脾氣。
悠薴走到桌前拿起自己的繡品,原也是為了方便觀看固定好的,悠薴卻三兩下撤去支撐的竹條,直接將一米長寬的繡品拿在手上。
姚家大少爺直接諷刺道:“小家子氣的你也只能繡著黃毛小兒玩,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悠薴不言,而是走到長孫遠跟前,彎腰將其中兩角遞到他手上,拿起一把剪刀直接從中間剪開,舍了有刺繡的那一面,而拿起什麼都沒有的那一塊紅布重新用竹條繃緊。
“聽說此次鬥繡,輪到姚家將參賽繡品定型,不成想竟然將我的繡品弄錯了面,我該說有人見識淺麼?”
姚家老爺臉色登時黑了下來:“你說什麼?”
“姚老爺,這才是我參賽的作品,剛才那幅不過是我練手作品而已,小戶人家手頭緊,買不起同樣一塊好料子,只能將就用剩下的了。”悠薴舉起手中繡品,“這個才是我參賽的繡品。”
“不過是一塊紅布……”氣急敗壞的姚老爺聲音戛然而止。
底下看熱鬧的人,也都瞠目結舌。
今天陽關甚足。
悠薴剛才背對著陽光,此時轉過身來,一幅精緻的刺繡展現在人們面前,亭榭欄杆,曲池疊嶂,高閣之上,隱約憑欄下往的佳人……
“天吶,竟還可以這樣!”驚歎聲不絕。
豈能不驚歎,明明一塊紅布,卻隨著陽光從不同角度灑在上面,畫面逐漸展開,明明應該是紅色繡線,怎的在某個方向就能出現其他顏色?
悠薴靜立正中,眉眼皆冷:“姚老爺,姚大少爺,這個才是三年前你們耍盡手段奪去的繡譜最重要的部分。你們借去公孫家繡譜三年,可該歸還了?”
“你胡說什麼?”姚老爺大聲斥責道。
“我說你見嫁衣起了歹心,用我性命逼迫遠哥,遠哥為保護我說柳家有一繡譜,你私吞繡譜不說,為了保證刺繡技術獨特,你竟買兇殺人!”悠薴嚴詞厲色,“你們傷了遠哥,我三年前無可奈何,今天,你們誰也逃不了。”
隨著悠薴話音落,一隊衙役衝了上來,將姚府幾人立即扣押。
未婚夫悔婚還竊我家財,我隱忍3年蒐集證據,送他全家入獄。
看著姚老爺被衙役帶走時憤恨和不解的眼神,悠薴只冷冷看著,父親教她與人為善,她在這些人身上做不到。當初他們為一本繡譜就敢傷人性命,自然該付出應有代價。
5
又是一年春來,東風過處暖開百花。
悠薴推著長孫遠找到一處較為清靜的地方,左右看了一番,蹲下,雙手放在他膝蓋上笑問:“遠哥,咱們在這裡看花好不好?”
長孫遠點頭,伸手捏去落在她頭上的花瓣,見她盈盈笑眼,不由跟著笑道:“出來就這麼高興啊?”
悠薴點點頭,又搖搖頭:“是跟著遠哥出來高興。”
從錦城回來已經有一年,當時她留在錦城,一方面是遠哥身子虛弱經不起長途奔波,另一方面就是遠哥說留在錦城才能讓姚家付出代價。她相信遠哥,三年來悄悄收集姚家繡坊的刺繡,然後悄悄寄回長孫本家。
然後等著一個機會,將姚家所作所為公之於眾。
長孫家如今是皇商,但另一重身份則是刺繡世家,每年會向皇室進貢繡品。姚家自三年前有機會向皇室進貢繡品,因他們刺繡技巧與長孫家相似,卻沒那麼精妙。接連三年同樣繡品進貢,一旦查出,用仿品欺騙皇室之罪就落到姚家頭上。
“對了,遠哥,長孫家的繡譜明明是不能外傳的,為什麼從我小時候你就教給我?”
“因為有人說要我娶她做新娘子,長孫家繡譜不外傳,但是可以傳給兒媳婦。”
悠薴抿嘴輕笑,臉頰紅紅的,她性子原本就活潑,在長孫遠跟前更是如此,那三年她有心事顯得沉穩些,這一年又被長孫遠寵回原來的性子了。
“悠薴,你把那個包袱遞給我。”
“這裡面是什麼啊?拿了一路,遠哥你都不給我看。”
“先閉上眼睛,不許偷看……好了,睜開吧。”
悠薴慢慢挪開手指,想開玩笑的話登時忘了,眼前是一襲嫁衣,顏色絕豔,繡工精巧,比當時她自己繡的那件更好看。
悠薴,許你鳳冠霞帔與我成雙,可願?
此生與你相伴不羨鴛鴦,豈能不願!(原標題:《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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