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局外人》：“荒謬”的背後是這個世界上最可貴的誠實

我能確定此刻的生命，也能夠確定未來的死亡。一個人下定了決心用什麼樣的方式進行生活，他自己選擇的什麼命運，又有什麼不同呢？

《局外人》是加繆的成名作。它對薩特“存在主義即人道主義”的哲學思想表現地淋漓盡致，並在書中形象地提出了存在主義關於“荒謬”的這一觀念。

開篇首段正是出自於《局外人》裡主人公的口中，在他的精神世界裡，即使是拯救大多數人於恐懼中的神父也與他無關。沒有任何人能改變他的想法。

而在這看似“荒謬”的背後，卻是主人公莫爾索對最純真生活態度的一種追求！

關於母親與“生死”的難題

在別人看來，莫爾索是一個自私，冷酷，無情的人，可若是從文章中具體分析，他卻是這個社會上最真實和誠實的人。

文中的主人公以及加繆對文章的敘述方式都顯得單調乏味。作者一直在敘述事實，卻極少解釋事實背後的邏輯和真實的體驗。但在文學中，這卻有著一種極大的審美性，讓讀者能夠去盡情的摸索和推敲。

小說第一段直接點出：今天母親離世，抑或是昨天，我確定不了。

乍一看似乎很彆扭，一個人竟然連母親的去世日期都不知道，這實在是荒謬至極。

其實這是合情合理的，作者隨即就給出了一個強有力的解釋。

• 從養老院發來的電報上並沒有死亡的日期，他只是在通知這位老人的兒子，他的母親明日即將出殯的這個事實。

• 養老院的位置距離莫爾索工作的地方大概有幾十英里遠。對於莫爾索而言，休息時間只有正常的週六週日甚至還有加班的可能。平時來來回回的路程大約將近四個小時。這更是對莫爾索不知情有力的解釋。

養老院的院長並沒有責備這位年輕人，雖然在莫爾索看起來可能會有責備的意味。院長甚至說道：

你目前的境況，很顯然，是無法照顧好她的。她需要一個人可以一整天陪伴在她身邊，但是像你這種工作的年輕人，薪水也不多，自然是無法陪她的。無論如何，在養老院裡的日子她是很開心的。

莫爾索確實是這樣的，他的母親穆梭夫人沒有什麼私人財產，更沒有什麼退休工資，也沒有什麼娛樂活動，無論是生活上還是精神上幾乎都是依賴莫爾索。但莫爾索的境況並不好，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工薪階層，薪水不多，也沒有妻子。

母親生前，他無照顧；去世之後，他沒有哭泣，難道莫爾索真的不孝麼？當然，他並不是。

• 相比較而言，母親進入養老院比在他身邊要好得多。對於生死，他看的更是很開。以至於在他聽到“什麼事都感覺有些彆扭。你都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接受一個人死亡的事實，就已經被人拽過去參加葬禮了。”他甚至覺得這有點意思。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乃是常事，莫爾索只不過是比平常人看的更通透一點。他習慣了沒有母親在身邊的日子，在母親去世之際，他沒有感受到特別大的悲傷，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愛母親。

在後文中有提到這麼一段話：

隔著那面牆傳來了一陣弱弱的喘息，但我想那應該是他哭泣的聲音。我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我的母親。可是第二天我要早起。現在這個時候沒有感覺到很餓，於是便沒吃晚飯，直接躺在了床上。

非常祥和而又直接的敘述，沒有提到任何關於“想念”的字眼，但確實讓我們感受到了他對母親的思念。第二天還要早起的“生活所迫”，以至於來不及的哭泣，沒有感覺到很餓的事實，則更是給我們更大的體驗空間。

每個人似乎都是這樣，當看到或者聽到別人帶給自己的這種感覺時，我們總是會不自覺地聯想到自己的親人。

在整篇中出現的環境特別是關於陽光的描寫，則是莫爾索對某個事物最直接的一種看法。比如：

這個地方的夜晚肯定給人一種悲哀的慰藉。但是這個時候，在上午刺眼的陽光的照射下，一切都在這片蒸騰的水汽中閃亮，這種景色反倒讓人有些冷漠和沮喪。

這是作者在母親去世後的一種心理映射：這個地方是母親生活過的地方，據院長介紹，母親經常在夜晚與院裡其它的老頭一起走在這片道路上。莫爾索其實很慶幸母親能夠在這裡體驗到快樂。但是隨即又寫到陽光的“冷漠和沮喪”，真的是因為陽光麼，因為母親，他自己是不開心的。

莫爾索看似是局外人，卻是活著最通透最自我的人，有自己的行事標準。他不需要戴上面具，虛偽的面具戴得久了，會嵌進皮肉裡，與主人融為一體，不能再被揭下來。他的行為與思想才是人類最純粹的本性。

關於瑪莉和“愛情”的意義

母親去世之後還未下葬的前一天，無聊的莫爾索來到了泳池見到了前同事瑪莉。

他和她一起游泳並在晚上看了電影后，回到了莫爾索的住所。在母親去世這件事情上，對於瑪莉而言，莫爾索仍然能夠出來追尋肉體上的歡愉不得不令她感到驚訝併為之尷尬。

在之後的一個週日裡，瑪莉按照約定來到了莫爾索的住處，他為她講解著電影裡的劇情，並一起來到了一個距離阿爾及爾不遠處的一個海灘。

在小說裡關於莫爾索對瑪莉更是有這麼一段大膽的描述：

她身著一件十分可愛的小洋裝，紅白相間的條紋，皮面的涼鞋，讓我的眼睛都無法移開。她豐滿圓潤的乳房的曲線若隱若現，她的臉被陽光曬成了褐色，就如同一朵天鵝絨花朵。

兩人在海里嬉戲親吻，之後回到了住處，她問道：你是否愛我？而在之後瑪莉說要嫁給他時並再次詢問到愛不愛她時。

莫爾索都是一樣的回答：我說類似這樣的問題沒有一點實際的意義。只不過，我想我不愛。

他認為這是無關緊要的事，即使是婚姻。

這不得不讓瑪莉感到難受，好像在莫爾索眼裡，她不過是他肉體上發洩慾望的“工具”。可事實真的是這樣麼？

我常常會因為肉體的需要而混亂了我的感情，而被荒誕社會冠以麻木不仁，冷血無情，沒有靈魂的名義。

關於莫爾索的性格，文中有這麼一段描述：

當我還是學生的時候，我對他嘴裡說的那種雄心壯志有很多。但是，當我不得不離開學校之後，我很快感覺到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徒勞。

不僅是職場，在愛情上也在如此，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比不過生活中的細水長流，所有的甜言蜜語都比不過最真實的行動。這在文中有很具體的體現，瑪莉和莫爾索默契的游泳，和朋友之間友好的相處，他一直都做自己。

莫爾索知道自己在慾望和感情之間的糾葛不清。

事實上，他沒有刻意地去區分這種事情，因為這就好像他說的那樣：類似的問題沒有實際的意義。他只是想讓瑪莉開心，即使是結婚，他也會理所當然的答應。

莫爾索是個內向的人，他看重的是兩人之間這種對生活的直接溝通和相處，對於彼此有著更直接也更真實的享受感。

關於雷蒙和“朋友”的真實性

雷蒙·辛特被其女友背叛，他最需要的是一個傾聽者和對他行為的理解者。莫爾索正是這樣的一個人。

在和莫爾索講這些的時候，雷蒙對此事的激動和憤怒與莫爾索的“無感覺”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雖然莫爾索最後還是為其寫了一封信。

而在之後與瑪莉見面過程中，關於對雷蒙毆打女友這件事情上，莫爾索更是沒有什麼直接的感受，甚至連警察都懶得叫。在這件事情上，雷蒙與莫爾索之前的談話中已提到過，莫爾索談話中的“無所謂”是促使雷蒙做這件事的極大動力。

以至於在發生這件事情後，在警察面前，莫爾索的沉默與雷蒙的疑惑形成強烈的對比，不禁讓雷蒙懷疑他們兩人之間的“友情”到底是否存在。

在小說中有很直接的體現，雷蒙對莫爾索從無稱呼到“兄弟”，莫爾索對其這種變化感受到的怪異。

對於莫爾索而言，雷蒙只是一個有意思的人，他本身對其並無反感，關於雷蒙的事情，他也只是表達了自己真實的感受和想法。

關於自身及“死亡”的荒謬

01.莫爾索的“荒謬”

王朔在《美人贈我蒙汗藥》中提到：

莫爾索不是不愛媽媽，他只是厭惡撒謊和表白；他談不上有什麼遠大的理想和抱負，性格內向、樂於助人，不喜歡說廢話，不願做違心的解釋。

莫爾索不是不愛瑪莉，他只是討厭沉醉於口頭上無實際意義的語言。即使看到漂亮的女人，他也沒有想過要離開瑪莉追尋別人。他喜歡和她生活中的交流，吃飯看電影所有這些俗事，卻唯獨讓別人看起來好像對待愛情不太嚴肅，其實這樣的人最真誠，也是最能過一輩子的人。

對於雷蒙，莫爾索以一個不太熟識的身份傾聽他的憤怒，並給予自己最真實的感受和看法，而雷蒙毆打女友時莫爾索的沉默和之後警察局的作證，這在現實的社會里，恐怕很要好的朋友也很難做到這一點。

02.死亡的“荒謬”

早在一開始，他就有了自己對生活的解讀"

而這一觀點，直到行刑的前一刻，他都沒有改變。檢察官不懂，瑪莉也不會懂。人總是孤獨的，而他們都是局外人。

在檢察官向陪審團呼籲“我向你們要這個人的腦袋”，法官以大得嚇人的法國人民的名義宣判莫爾索死刑之後，確信自己無罪的莫爾索拒絕向法官求情和做最後的辯護。

這也為他臨終前噴礴而出的憤怒埋下了伏筆：“為了作一個好的結束，為了避免感覺自己太孤單，我只要想我受刑的那一天，一定有很多人來看，對我發出咒罵的呼聲，就行了。”

莫爾索的人生到頭了，一切的一切都如此荒謬，就像一個玩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