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路 千層底
那時的布鞋基礎和靈魂都在鞋底上，一層底一層情，層層相疊，深情萬千。
生活困難，零碎布片都是寶，會當家的女人把平時裁衣的零頭，以及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之後的舊衣裳洗乾淨、拆開、漿平，收藏備用。要做鞋了，將這些碎布片拼接起來，按鞋樣裁成鞋底狀，用米湯漿裱，壓實，一層一層糊緊，然後再用兩塊完整的布作為上下表面，用錐子引著細麻繩一針一針地密密縫製，這就是千層底。製鞋都在忙裡偷閒中完成，在餵飽一家人和三禽六畜，麻利地拾掇好桌頭灶尾之後，女人抱起裝著破布、鐵錐、麻線的竹蘿，呼朋喚友扎做一堆，有一搭沒有搭地聊著張家長李家短，相互品評手藝，交流心得，同時手裡飛針引線一刻也沒閒著，不經意間，一雙厚實的鞋底在女人靈巧的手中成形、完善。
親手製作一雙千層底鞋給所愛的人，一直是傳統故事最為經典情節的之一。製鞋是要量身訂做的，在開始製作時便要有明確的主人，因此，每一針每一線都有所祈願，一層一層都有所寄寓。厚厚的千層底納成了，找塊新布做鞋面，將鞋面鞋底縫在一起，鞋成，就再也無法裁減或增添了。但女人們還是會在它未來的主人的腳上比一比，為的就是多書寫一個插曲，多製作一個喜悅，未暖其腳，先暖其心。試穿新鞋是一個表情達意的過程，空氣中洋溢著喜悅與親切，女人會用上“望、聞、問、切”等手法：讓對方洗乾淨腳板子，蹲著親手給他們（她們）套上，伸進兩個指頭探一探，用手在四周捏一捏，看看是否正合適，問問穿著是否舒適；走幾步看看腳步是否正常，聽聽聲音是否和諧；問一問穿得是否舒適，若得到肯定的回答，女人臉上就會盪漾出得意與幸福。鞋合不合適，男人的腳知道，女人的心更知道！
親人外出遠行前，女人一定會給他們縫製一雙千層底布鞋。“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多少叮嚀、多少囑託、多少祝福、多少牽掛，都跟著錐線，一層一支納入千層底裡。千層底平坦厚實，不怕腳下陷阱、路上石頭、路邊野花。男人足穩了，底氣足了，旅途就順了。
阿妹仔看上鄰家後生，在閨房裡偷偷做千層底布鞋作為定情之物。她的手藝還不是很好，但特別用心，一邊納著鞋底，一邊想象著情郎穿上腳時的情景，羞澀而甜蜜地偷笑。鞋成之後的某個黃昏，她守在他幹活回來的路上，等他走近了，變魔術般突然從身後拿出一雙精製的布鞋塞到他懷裡，沒等他從驚愕中醒來，飛身跑遠了。他回來，將信將疑將鞋往腳上套，結果不長不短不寬不窄正合適。他迷惑了：她怎麼知道我的腳呢？聰明的阿妹自然有辦法。
千層底布鞋一直穿到全國牆上一片紅、身上一片綠時，追逐時髦的人們把它換成了解放鞋。解放鞋雖然牢固、可防水，可是穿了一天，腳丫臭不可聞，臨睡脫鞋洗腳時，旁人聞了便說 “把腳丫砍下來給狗都不吃”。但沒辦法，為了時尚完全可以犧牲舒適，比如千百年來，多少女人為了所謂“三寸金蓮”的視覺效果，不惜硬生生把自己的腳丫裹成了殘廢，不但忍受了巨大痛苦不說，還犧牲了自由行走的能力。
時下，養生熱起，人們又開始關懷足下的感受。專家說，足部是人的第二個大腦，該為這個二腦尋一種透氣吸汗、柔軟舒適的住房了。踏破鐵鞋而未得，驀然回首，燈火闌珊處，寂寞獨立的千層底布鞋正具備這些品質。悄悄的，布鞋又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裡，回到我們的生活中。
走過千年的千層底，還能伴我們走多久、走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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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丨唐戈
圖片丨來源網絡
排版丨七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