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困境,戲曲人不要人云亦云“唱衰”自己-今日頭條-手機光明網

  如今,但凡說起戲曲的過往和現狀,無論戲迷票友,還是專家學者,多半要哀嘆幾聲“今不如昔” 。理由主要有以下幾個:

  其一,戲曲市場整體式微,風光不再。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以前,尤其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戲曲的地位就是當今影視劇的地位,戲曲名角的影響等同甚至超過當今的流量明星。如今卻是不可同日而語。

  其二,戲曲演員的總體水平大不如以往。一是前輩們的戲碼多,少則幾十出,多則一兩百出,這是當今大多數演員無法比擬的。二是許多前輩藝術家都是博採眾長,文武昆亂不擋,同時又有各自特點。如今的演員則大多專學某派,守成尚且不夠,更別說拓展創新了。

  其三,當下每年新排演的劇目總數以成百上千計,各種基金扶持,但成活率、保留率卻不高。日常演出中最受戲迷觀眾歡迎的大多數仍是前輩留傳下來的經典老戲。

  凡此種種,一旦挑起話頭,就連戲曲人自己,也不免膽怯心虛,無從辯駁。久而久之,戲曲衰落論雖未有光明正大地見諸主流媒體,卻似乎已經成為私下的共識。

  戲曲是不是真的“今不如昔” ,就上述種種現象來說,當是確鑿無疑。這是戲曲人、戲迷乃至媒體、全社會都應該清醒認識到的戲曲現實困境。但承認上述的“今不如昔” ,是不是就意味著承認戲曲已然註定衰落,承認戲曲人不再值得為之堅守奮鬥?顯然不是!

  所謂的繁榮與衰落,都是相對而言。任何事物都有一個起伏發展的週期,戲曲藝術當然也不例外。在沒有電視、電腦、手機的時代,戲曲是大眾娛樂之王,這是時代賦予的機遇。但在當下,娛樂方式已然極度多元化,各種主流文化與小眾文化並存,各美其美。就連電影電視網絡也不可能完全取代其他文藝娛樂形式,戲曲又憑什麼非得活在過去的“繁榮”之中,非得以過往的標準來衡量今天的發展?

  因此,無論談“今”還是論“昔” ,首先得認清時代潮流,擺正自己的位置和心態。過往的榮耀當為之自豪,今天的現狀亦當坦然面對。哪怕確實“今不如昔” ,哪怕已經屬於小眾,但只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讓戲曲儘可能地傳播得更廣一點、更久一點,無論今後結果如何,當下戲曲人亦可無愧於這一代的使命。這是身為戲曲人必須要有的執著和擔當。

  再說戲曲演員的總體水平問題。毫無疑問,演員自身是第一責任人。現在的戲曲演員,無論是政治地位、經濟收入還是社會榮譽,都比過去戲班裡同等級別的演員強了許多。從藝校到劇團,學習、練功、演出環境也比過去好了許多。但在這種“今”絕對勝“昔”的環境中,演員的學藝之心、求藝之志是不是更強了?吃苦的精神、琢磨的勁頭是不是更足了?可能多數人是需要做出深刻檢討的。

  但需要反思的不只是演員。專家學者、大眾媒體、戲迷觀眾也需要思考,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起到了什麼作用。不客氣地說,就是在不該寬容的地方,比如演員的訓練、管理、考核等方面,往往寬容甚至縱容,導致演員的動力和壓力不夠,失去了敬畏之心;在應當寬容的地方,比如演員尤其是知名演員的創作、創新方面,往往不夠寬容甚至多有束縛。

  現在許多人在評價當下演員尤其是知名演員時,喜歡拿他們和前輩大師進行比較。拿京劇來說,提起旦行,言必稱梅(蘭芳) 、程(硯秋) 、尚(小云) 、荀(慧生) 、張(君秋)等等,提起老生,總不免說說餘(叔巖) 、高(慶奎) 、言(菊朋) 、馬(連良) 、麒(周信芳) 、譚(富英) 、楊(寶森) 、奚(嘯伯)等等。但事實上,今天的觀眾還有多少人曾認認真真看過這些前輩大家的幾場戲?現場自然是很難得,那麼看視頻、聽音頻,完完整整看完聽完的有多少?於是乎,許多人的今昔對比,不過是憑著有限的認知和大半的想象,甚至是人云亦云,便開始評頭論足、言之鑿鑿。如此對比的結果還能是什麼呢?自然是今不如昔。

  這無異於在當今演員們的頭頂上壓下了一座座大山,不能超越,也不敢超越。京劇蓋派創始人張英傑,當初因受人輕視,偏要爭一口氣,取藝名“蓋叫天” ,意思是不光要繼承,還要自成一家,蓋過“小叫天”譚鑫培。老生名家盧勝奎下海從藝之時,恰逢張二奎正紅極一時,便取藝名“勝奎” ,以明志向。如今的演員別說敢叫“蓋蘭芳” “勝硯秋”了,便是取個“小小蘭芳”“小小硯秋” ,恐怕都要招來冷嘲熱諷、口誅筆伐。如此一來,演員喪失了勇氣、銳氣、豪氣,只能守成,何談超越?

  梅蘭芳也好,程硯秋也好,他們的藝術從哪裡來的?難道是照搬前人嗎,顯然不是。梅蘭芳的表演也不是從一開始就規範成熟的,許多經典表演也不是刻意琢磨的結果,而是妙手偶得之,甚至是從舞臺“事故”中轉化過來的。程硯秋創作《鎖麟囊》唱腔時,不僅打破了唱詞七字一句或十字一句的慣例,運用了長短句,還加入了西方歌劇的元素。前輩們許多有心無心的創新創造,留傳成為今天的經典。今天的許多人卻無視藝術創作的基本規律和前輩大家的創作經驗,不從藝術本身出發,而僅憑個人好惡甚至是利益關聯出發,對演員的探索嘗試不分青紅皂白地橫加指責批判。

  因此,無論是專家學者、戲迷觀眾,還是媒體等等,當我們以“旁觀者”的身份,高談闊論“今不如昔”的時候,我們是否意識到,我們自己也是戲曲生態的一部分?我們自己是否首先成為了專業的合格的觀眾,是否成為了合格的研究者、傳播者?如此反思,不是否認“今不如昔”的種種現實,不是認為“今不如昔”理所當然,更不是害怕真誠的批評,為戲曲人自身種種壞毛病開脫,而是期望從戲曲人到學者、觀眾、媒體都少一些彷彿置身事外、消極悲觀的空談指責,多一些實實在在、敢作敢為的行動。

  戲曲人尤其演員更應當明白,戲曲人自己才是戲曲發展好壞的第一責任人,亦將直接承受由此帶來的種種後果。恰如京劇名家尚長榮所說的那樣,京劇界乃至戲曲界要直面困境,不要人云亦云“唱衰”自己。戲曲人唯有自己打破了心中“今不如昔”的宿命認知,挺直腰桿、堅定自信、鼓足勇氣、直面現實、付諸行動,才能在困境中闖出一條路,不斷地超越自己,去創造屬於自己的新時代的戲曲“高峰” 。

  (作者系山西傳媒學院白燕升戲曲研究傳播中心創始人、知名主持人、電視製作人。)

  聲明:轉載此文是出於傳遞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來源標註錯誤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權益,請作者持權屬證明與本網聯繫,我們將及時更正、刪除,謝謝。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