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6點30分，俄羅斯烏蘭烏德市第44中學的下課鈴終於響起，孩子們魚貫走出校門，各自回家。由於資源不足，他們的學校實行了三班制，一部分學生被安排在晚間上學。這樣的學校在俄羅斯不是個例。數據顯示，在俄羅斯還有113所學校的16600名學生在“三班倒”地上學。他們一起成為了俄羅斯晚上7點放學的孩子。
三班倒的學校
由於資源緊缺，俄羅斯的一些學校存在著“三班倒”的問題，即在上午、下午和晚上分別安排一部分學生上學。在上課時間方面，各個學校的安排大同小異。以一位網友提供的信息為例：第一班從8點到12點，第二班從13點到16點半，第三班從17點到20點。晚上上學的孩子在回家後往往沒有足夠的時間休息娛樂、參加課外活動，他們的作業被留到第二天上午完成。一位學生在今年8月底接受俄羅斯“每日貝加爾”網站的採訪時表示，“我們只在1年級和5年級上過第一班的課，其餘時候都是18：10放學，19：30才能到家。這還是好的，有時候會更晚。（到家後）吃完飯就該睡覺了。（第二天）白天做作業，然後又該上學了。我被迫放棄了興趣小組”。[1]
此外，三班制學校的教師面臨著更大的壓力：他們既要面對比計劃數目多得多的學生，又要從早到晚不停地工作，還要想方設法擴大教學空間。俄羅斯“教育領航員”網站曾發文指出，有的設計名額為200-300人的學校接納了超過800名學生，教師只能在圖書館、體育館、食堂和輔助用房上課。[2]一位教師拿自己的學校舉例說：“我們學校的設計容量是840人，卻有超過2000人在我們學校上學。我說，‘是我們想三班制嗎？不是我們想，而是孩子們實在太多了。’”[3]
2018年，俄羅斯聯邦政府在其教育政策執行報告中指出：約75%的學校在2017-2018學年實行了一班制，8.6萬所學校的190萬學生接受兩班制教學，還有79所學校的1萬多名學生接受三班制教學。[4]而根據塔斯社今年9月初報道的數據，實行三班制的學校數量有113所之多，涉及學生超過1.6萬人。[5]這一數據與俄羅斯聯邦教育科學部此前發佈的數據更為接近。分地區來看，俄羅斯學校的三班制和兩班制教學在欠發達地區表現得尤為明顯。俄羅斯聯邦消費者權益保護和社會福利監督局在2018年發佈的數據顯示，有4個聯邦主體境內有40%以上的普通教育機構實行了兩班制，其中以車臣共和國問題最為嚴重——實行兩班制教學的學校比例達到了驚人的70.1%，遠高於其他地區。[6]俄羅斯學校的兩班制和三班制教學問題凸顯了俄羅斯基礎教育資源的短缺以及區域間發展的不平衡。
數據來源於俄羅斯聯邦教育科學部。藍色、橘黃色和紅色的部分分別代表接受一班制、兩班制和三班制教學的學生
問題與原因
在學校教學班次問題上作出明確規定的俄羅斯現行法律是2011年9月1日生效的《衛生條例和標準2.4.2.2821-10》。該文件規定：實行兩班制的機構內，1年級、5年級、應屆畢業的9年級和11年級學生的教學應當在第一班組織。[8]由此可以看出，上文接受採訪的學生在1年級和5年級得以在第一班上學不是因為教學資源充足，而是因為法律對此有所要求。至於其他年級的教學班次應該如何安排，各地區的學校一般會根據實際情況做出決定。有些實行三班制的學校會將課程表安排得更加緊湊，讓學生輪流在晚間進行第三班課程，以確保相對的公平。
諷刺的是，根據上述條例和標準，三班制教學在普通教育機構本身就是被禁止的。但遺憾的是，對於教學資源短缺的學校來說，除了增加教學班次以外沒有更好的辦法。依照俄羅斯的現行法律，市政府應當保障該地區所有居民的教育。如果學生數量超過了名額數，就應當專門設置第二班的教學。這就導致學校和教師面臨著這樣一個困境：不錄取學生是違法行為，錄取太多學生導致班級容量過大或被迫實行三班制教學同樣是違法行為。俄羅斯烏蘭烏德市的一位校長曾介紹說：“所有學生都按兩班制上學，沒有第三班的課程。人數達到36-38人的班級需要補充課桌……當然有違反《衛生條例和標準》的情況，因為一個班應當安排28-29人上課，但我們不能不錄取他們。有兩個小區的孩子在我們學校上學。”[9]烏蘭烏德市教育委員會的一名成員也表示，三班制教學完全是“被迫的措施”，在新的學校建設好後，孩子們將轉為兩班制學習。[10]
事實上，俄羅斯學校面臨的教學班次問題很大程度上源於教師資源的短缺。全俄人民陣線和俄羅斯國家教育資源基金會於今年第二季度對俄羅斯83個地區的超過3000名教師進行了調查採訪。結果顯示，有51%的受訪者表示其學校存在教師不足的問題。一些學校甚至存在著一位教師在通過進修培訓後就可以任教三門課程的情況。[11]俄羅斯教育部部長瓦西里耶娃在今年5月也坦承：2029年前俄羅斯中小學的教師缺額將達到18萬之多，而目前俄羅斯29歲以下年輕教師的比重僅佔5.5%，且這一趨勢在2029年前好轉的可能性不大。[12]高壓力、低工資讓許多年輕人對教師行業望而卻步，而剛學成畢業的年輕教師則更願意去大城市發展，進而加重了小城市和農村地區教師資源的短缺。
對策與挑戰
2019年1月1日，俄羅斯國家“教育”項目正式開始實施。這個持續5年的教育發展項目明確提出要在2021年底前徹底消除俄羅斯學校的三班制，並計劃於2024年底前在普通教育機構為23萬孩童創造新的名額，同時規劃了多個保障教師職業發展的措施。整個項目將耗資約7844億盧布，約合人民幣861億元。[13]此前，俄羅斯總統普京曾於2018年1月要求在2025年前消除俄羅斯學校的兩班制問題。[14]
需要承認的是，在俄羅斯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俄羅斯學校的教學班次問題已經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三班倒”的學生數量不斷下降，更多的學生轉為兩班制甚至一班制學習。2014至2018年間，俄羅斯實行一班制的學校比例提升了3.7%，遠東聯邦區和南方聯邦區的發展態勢最好。此外，莫斯科也在這一階段成為了俄羅斯唯一一個所有普通教育機構都實行一班制的聯邦主體。[15]
然而，整體好轉的數據仍然難以掩蓋地區差距的現實。2019年10月1日，俄羅斯《共和國消息報》報道，今年車臣共和國實行三班制的學校數量不降反增，達到85所，進行三班制學習的學生數量增加了超過4000人，達到創紀錄的1.5萬多人。[16]與此同時，實行三班制的學校在布里亞特、達吉斯坦等地依然存在，許多新學校要等到2021年才能建成。可以預見，短期內，三班倒的小學生將在俄羅斯的諸多地區繼續存在，俄羅斯消除中小學校三班制的任務依然艱鉅。
（作者：王陳昊志，北京大學區域與國別研究院2019級博士研究生，北京大學燕南66優創團隊出品）
[參考文獻]
[1] 參見：Байкал-Daily, Улан-удэнцы возмущены учёбой в третью смену, 30.08.2019,
https://www.baikal-daily.ru/news/16/372140/, 上網時間：2019年10月2日.
[2] 參見：Навигатор образования, Третью смену в школах упразднят к 2024 году, 12.07.2018,
https://fulledu.ru/news/4860_tretyu-smenu-shkolah-uprazdnyat-2024.html, 上網時間：2019年10月2日.
[3] 參見：Третья смена в школе, 27.06.2019,
http://translating.spb.ru/tretya-smena-v-shkole, 上網時間：2019年10月2日.
[4] Доклад Правительства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Федеральному Собранию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о реализации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й политики в сфере образования. Москва, 2018 год.
[5] 參見：ТАСС, В России начинается новый учебный год, 02.09.2019,
https://tass.ru/obschestvo/6830493, 上網時間：2019年10月2日.
[6] О состоянии санитарно-эпидемиологического благополучия населения в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в 2018 году: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 доклад.–М.: Федеральная служба по надзору в сфере защиты прав потребителей и благополучия человека, 2019.–254 с.
[7] 參見：Михаил Хорьков, Третья смена в школе. Кто последний за знаниями?, 26.06.2018,
zen.yandex.ru/media/reburg/tretia-smena-v-shkole-kto-poslednii-za-znaniiami-5d11b81978854a00ae3dcaa8, 上網時間：2019年10月2日.
[8] Постановление Главно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го санитарного врача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от 29 декабря 2010 г. N 189 г. Москва "Об утверждении СанПиН 2.4.2.2821-10 "Санитарно-эпидемиологические требования к условиям и организации обучения в общеобразовательных учреждениях"".
[9] 參見：Лариса Ситник, Учителя Улан-Удэ о работе в три смены: «Производственная необходимость», 10.09.2015,
https://www.infpol.ru/162866-uchitelya-ulan-ude-o-rabote-v-tri-smeny-proizvodstvennaya-neobkhodimost/, 上網時間：2019年10月2日.
[10] 同[1].
[11] 參見：ПолитСибРу-новости, Один учитель ведет три предмета: ОНФ зафиксировал острый дефицит педагогов, 25.06.2019,
https://politsib.ru/news/32085-eksperty-onf-zaavili-o-skorom-krizise-sistemy-obrazovania-iz-za-deficita-ucitelej, 上網時間：2019年10月2日.
[12] 參見：ТАСС, Дефицит педагогов в российских школах к 2029 году составит 180 тыс. человек, 22.05.2019,
https://tass.ru/obschestvo/6458248, 上網時間：2019年10月2日.
[13] 參見：Министерство просвещения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Национальный проект «Образование»,
https://edu.gov.ru/national-project, 上網時間：2019年10月2日.
[14] 參見：РИА Новости, Путин призвал власти отменить вторую смену в школах до 2025 года, 30.01.2018,
https://ria.ru/20180130/1513605390.html, 上網時間：2019年10月2日.
[15] 同[6].
[16] 參見：Вести республики, В Чечне работают над ликвидацией трехсменного режима обучения, 01.10.2019,
http://vesti95.ru/2019/10/v-chechne-rabotayut-nad-likvidatsiej-trehsmennogo-rezhima-obucheniya/, 上網時間：2019年10月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