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莊曉
馮左左以前很喜歡夏天。
初夏，炎熱還未襲來，出租車上，微風。馮左左將肉肉的手伸出窗外，感受光影斑駁之下綠蔭帶來的清涼。太陽的光斑一點點灑在她的手上，耳機塞在一隻耳朵。
懷抱已經空了很久，心空的更久，也許也很難再去裝進一個人了，馮左左想。
坐在前排的同事對司機說：“前面左轉，過了十字路口再右轉。”
馮左左突然笑了，她笑著對同事說：“真好，我就分不清左右。”
同事皺眉：“這年頭，還有人分不清左右？”
“嗯，是啊。”
“那你還敢叫馮左左？”同事大笑，“你考駕照怎麼過的？”
想到考駕照的事兒，馮左左有些憂傷。因為分不清左右（其實也不是分不清，就是不能很快地及時反應），大路考她考了三次才過。兩次都是因為緊張而分不清左右把方向搞錯了，還有一次是因為考試前她聽到李佑回國了，但是他卻沒有告訴她。
是的李佑，馮左左的懷抱和心都空了許多年，誰敢說不是為了李佑？
馮左左曾經很喜歡夏天，也很喜歡提起從前，可能因為從前天真，還有思念，瘦。
因為思念一個人，所以瘦？馮左左不知道。馮左左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認識李佑的那個夏天，每每當她回憶起來，那些記憶就像清晨凝聚在葉尖上的露珠一樣，晶瑩剔透，玲瓏飽滿。
那是高一的夏天，應該說，高一開學前。酷暑，軍訓，每個人都曬得跟小黑炭一樣。教官很兇，可能天氣熱，也有可能因為剛剛失戀，被拋棄了，總之脾氣很大。別的方陣都休息了，他們方陣還在大太陽下，“向左---轉”，“向右——轉”，“向後——轉”……
這對於分不清左右的馮左左來說是很要命的。十次裡幾乎有五六次是錯的，最後馮左左只好用餘光先看了別人的動作再跟著做，這又導致她每次都要比別人慢上半拍。
馮左左當然著急，越著急錯的越厲害，教練也著急，越著急脾氣越大。馬上就要進行方陣彙報表演了，教練急不可耐，最後對著馮左左吼道：“你給我出來！”“李佑，你到邊上去教教她！”“其他人，原地坐下休息！”
李佑是隊長，所以教練才叫他。李佑很高，是方陣的舉旗手。李佑長得可真好看啊，全班的女生都在議論他，除了馮左左。馮左左正陷在她的“左右”裡焦急萬分，她才沒空關心李佑的那張小白臉。
於是馮左左老老實實地跟著李佑走到一邊，李佑說：“別急，慢慢來。”
“你分不清左右？你分得清東南西北嗎？”
馮左左點點頭，困惑地抬頭看他。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地觀察李佑，他的聲音那麼柔軟，他的眼睛那麼明亮，太陽從西邊照射過來，馮左左覺得眼睛裡也跟著明晃晃的。
“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我們現在面向的正好是北邊，所以你的左邊就是西邊，這樣能分清嗎？”
馮左左惶惑地點點頭，她突然覺得比“左右”更難分清的事就要發生了。
“現在，聽我口令，向左——轉。”李佑對她說。這一次馮左左沒有錯，但是她站的離李佑太近了，轉過去的時候又正好面對著他。她剛剛只到李佑下巴的高度，兩人就那麼靜靜站立著，她覺得耳後跟火燒火燎的。
她等著李佑讓她轉回去，然而李佑遲遲沒有開口，於是她抬起頭，看見李佑正低頭怔怔地看著她。臉更紅了，心裡像無數只小兔子砰砰亂跳，她低聲對它們說：“別鬧！”然而兔子們跳地更歡騰了。
李佑不知道什麼時候伸出了手，像是想要摸摸她的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馮左左的死黨，安安突然跳出來，大概是故意地推了她一把，於是馮左左就被迫撲倒李佑的懷裡去了。
兩人撞了個滿懷，馮左左從臉紅到脖子紅到腳後跟，比天邊的晚霞還要紅。李佑象徵性地後退了一兩步，手卻從馮左左頭部的位置放到她的肩頭去了。這導致他們並沒有完整地擁抱在一起，而馮左左當然也很快就推開了他，但是李佑手上的溫度也長期地烙刻在了馮左左的肩頭。
這事很快成了一個笑柄，以至於後來每次幾個女生同行，只要有一個人突然喊了句：“左左！”很快就會有其他人跟上，“佑佑！”他們把李佑叫做“右右”，總是拿這件事開玩笑。
所以每次安安提起這個事，馮左左就來氣。“都怪你！害我丟死人了。”馮左左氣鼓鼓地說道。安安一臉委屈：“傻子都看得出來，你喜歡李佑！”
於是馮左左就沉默了，安安也沉默了。
一輪圓月沉下去，又升上來。一個冬天過去，春天又來。馮左左和李佑在同一個高中共度了三年，偶爾碰到也不說話，交集的次數不超過兩隻手。後來李佑高考去了北京，馮左左去了深圳。再後來，馮左左畢業回了家鄉，李佑出國了。
大學期間兩人也聯繫，李佑先是發短信，後來加了馮左左的QQ，工作後兩人加了微信好友。但是關係吧，怎麼說呢？始終不鹹也不淡。偶爾李佑也會逗她：“左左，有男朋友了嗎？”馮左左就拿著手機出神，過了半天可能回上一句：“還沒，不想交。”也有可能就那樣不回覆了。
馮左左是早就聽說了的，李佑在大學裡有個女朋友，青梅竹馬，兩人從小一起長大，讀一個大學，一起出國。馮左左不想自討沒趣，何況，她本來就矮，要命的是，還越來越胖了。
馮左左這一胖就再也沒瘦回去，雖然她胖的可愛。白白的，肉肉的，一張娃娃臉，但她還是自卑。其實她的自卑在於，她覺得自己離高大帥氣的李佑越來越遙遠了。
他那麼優秀，家境那麼好，又那麼認真努力，還那麼好看、溫柔。我拿什麼來喜歡他呢？他又怎麼會看得上我呢？馮左左自卑著、難受著，又假裝不在乎。有男孩子追她，她大大咧咧地就接受了。
可是聊著聊著，當男孩試圖牽起她的手，也想要把手放置她的的肩頭，她忍了忍，忍了又忍，突然覺得忍受不了。那個位置是留給他的，她想。除了他誰都不可以，她一定要擁有一個他完整的擁抱，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一次就夠了，然後就可以釋懷了，再也不用去糾結，再也不用去堅守。馮左左想著，可是，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李佑抱抱她呢？
安安打電話來：“聽說李佑回國了。”
“嗯。”聲音輕輕地，肉呼呼的手，感受著初夏的微風。馮左左後來沒那麼喜歡夏天了，因為胖，也可能因為沒有期待了。
甚至連回憶也不想再要，回憶固然美好，可也不能跟回憶廝守到老。單身了這麼多年，說起來只是因為年少時期一個朦朧的感覺？誰信吶。
馮左左只是沒有想到，李佑會突然聯繫他，並且約了她傍晚在學校操場見面，還讓她一定要來。
馮左左沒有告訴安安，雖然她也不知道李佑叫她去的目的，她儘量不讓自己往好的方面去想，卻還是止不住地緊張和忐忑。她惴惴不安地在家裡呆了一整個下午，出門前又換了碎花裙子，看著鏡子裡胖胖的自己，她長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李佑見了她又會作何感想？
到了學校操場，暑假，沒有學生，也沒有李佑的影子。她等了一會兒，打電話著急地問道：“你在哪呢？”結果電話那頭傳來的先是一陣笑聲，然後說：“你向右看。”
“左、右，左、右……”馮左左用肉呼呼的手示意著，糾結了半天，轉身向左，冷不丁和李佑撞了個滿懷。一樣的角度，一樣的位置，一樣的……晚霞。馮左左的心砰砰砰地跳著，紅了耳後跟紅了臉。
李佑慢慢地把手放下，放在她肩頭的位置，又往下垂，最後他結結實實地把馮左左摟在懷裡。他的聲音依舊悅耳，還有他心跳的聲音，彷彿動人的音符，卻又鏗鏘有力。
他笑：“馮左左，你還是分不清左右啊。”
“我不管，反正你欠我一個擁抱。”他說。
李佑紮紮實實地抱著她，那一刻馮左左覺得靈魂好像歸位了。直到李佑又說：“願意做我女朋友嗎？”馮左左嚥了咽口水，羞答答地說道：“我太胖了。”李佑猶豫了一下，鬆開她，仔細看了看她的臉。
“是有點胖。”李佑說著，眼看馮左左生氣了，他連忙彎腰低下頭來，“我也沒你想的那麼好，你看，我都禿了，我們家有遺傳基因。”馮左左垂眼看去，果然他的頭頂中央有塊硬幣大小的白斑，沒有頭髮，在夕陽下明晃晃地閃著亮光。
馮左左聽過這樣一種說法：“剛剛要禿的帥男人，是最好追的”——主要是因為自信心受損需要安撫。所以馮左左後來也會想，是不是就是因為要禿了，所以才找她？但她又不敢提不敢問，她怕他會回答“是的”，更怕他自尊心受損，一激動就不要她了。
雖然禿了，可還是很帥呀，馮左左這麼想著，直到次年夏天她才發現自己有多愚笨。李佑帶她去舟山，海邊突然跪下來向她求婚。當他好看的小白臉和茂盛的短髮完全暴露在馮左左眼裡的時候，馮左左這才發現那塊白斑早就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濃密的黑髮，頭皮上有道淺淺的疤痕……原來如此，可自己怎麼會就一直沒有注意到？
馮左左突然很想哭，可是眼下更要命的是，李佑手裡捧著戒指，等著她，她又分不清該伸出左手還是右手了。“左、右，左、右……”她輕聲念著，糾結著，急地想哭，又感動地想哭。直到李佑看不下去了， 一把把她的左手拽過來，把戒指戴在了她左手的無名指上，然後把她摟在了懷裡。
“為什麼是左手？不應該是……”馮左左小聲呢喃著，李佑的笑聲和風鈴一樣清脆動聽。
“因為左左右右啊，小傻瓜。”
海邊的風輕柔地吹，海浪撲打在她胖乎乎的小腳丫上，馮左左突然覺得，夏天真是一個美好的季節，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戀愛時光了。（作品名：《夏日左右》。作者：莊曉。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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