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八旬的平川老人张兰花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自己还未从小儿子病故的伤痛中缓过劲来的时候，自己却又要和儿媳对簿公堂。为了儿子的遗产以及一份作为母亲的尊严，她撇下了一切，誓要为自己和小儿子讨一个说法，但却因为利益纠葛，遭到了包括儿媳、大儿子、外孙女、女儿在内的联合抵制。在这个看起来还遥遥无期的官司中，老人被心酸和伤痛一次次的打倒，甚至住院。然而，官司未完，亲情已尽的悲痛，却将在未来的日子里，无时不刻的折磨着这位倔强的老人。
回忆里的甜蜜
7月3日，家住平川区大水头路的老人张兰花再一次病倒了，80岁的高龄加上连番遭到打击，让老人在2015年显得格外脆弱，总是晕倒。小儿子的病故、大儿子、三女儿以及儿媳妇的绝情，让这位老人的心中有着太多的伤痕，她说：“27年前，我男人去世，我觉得天要塌了，但是现在，我觉得活着似乎成了多余。”
3日上午，在平川区红十字会济民医院里，在给老人挂上液体之后，医生一再叮嘱老人，要保持好的心态，吃好、睡好。听着医生的嘱咐，老人一再的点着头，却不知该说什么。看似简单的要求，对于老人来说却显得格外奢侈。“她心里装了太多伤痛，她希望通过法律途径割裂伤痛，给事情一个了解，却不想让自己再一次陷入了痛苦的漩涡。”住在同一小区的老张打算安慰老人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走到病床边上，老张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句安慰的话语，眼中的同情却引来了老人的抽泣。老人紧捏着床单，褶皱密布的胳膊上的血管因为用力显得有点凸起，“想哭就哭出来，会好受点。”老张的一句话，打破了老人的坚忍，压抑的哭声在病房里响起，引来了病友们的几多唏嘘：“这么大岁数了，临了却要遭受这种罪，真害怕自己老了像她一样。”
或许正如老张所说，老人在一阵哭泣之后，情绪逐渐稳定，她开始慢慢的回忆起这些年自己的生活，似乎是在讲述，又似乎是在向听者证明着什么。
27年前，在当地煤矿上班的老伴突然去世，对于那个时候的事情，老人如今已经记不太清楚了。“那个时候，虽然痛苦，甚至不知所措，但是知道自己还有儿女要带，想到自己还有4个孩子，日子就得照常过下去，生活没有给我太多难过的时间。”就这样，老人靠着老伴死后留下的抚恤金以及家属待遇，抚养着还未成家立业的老二儿子、老三姑娘以及小儿子。说到这里，老人脸上有了些许的光辉，老大和老伴一样，早早便在煤矿获得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老二的稳重、老三女儿和小儿子的调皮，这一切在老人以后的生活里成了最美好的回忆。
在老人的眼里，老大儿子虽然在老伴去世之后和她少有来往，但至少老大两口子都有稳定的工作，外孙女一直以来学习成绩突出，如今已是一名大学生，一切都过得不错，让老人少有牵挂。老二儿子，同样有一份收入不高但稳定的工作，再加上老二性子沉稳，二媳妇识大体、办事利索，许多事情也能帮老人一把。一直以来，让老人揪心的是老三女儿，或许是因为是家中唯一的姑娘，老三女儿自小便受到家里的娇惯，在兄弟姊妹中间，老三女儿也是最调皮的一个，调皮到在还未上完高中便独自跑到南方去闯天下，这些年来很少回家。但是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些年，随着岁数的增长，对于女儿的牵挂，却越发的强烈。同时，让老人操心的还有这个一直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小儿子的婚姻问题，因为小儿子自身身体原因，一直以来，小儿子的婚姻始终无法长久。2011年，在经历了三次失败的婚姻后，小儿子再次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也算是了了老人的一个心愿。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老人或许将会在这样的回忆和家庭琐事中走完这一生。按照老人的话说：“虽然没有事事如意，但至少在死后，在那边看到老伴后，可以告诉他‘孩子们过得还不错’。”然而，所有的一切，随着小儿子的因病去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利益面前的亲情
2014年7月，小儿子石明被查出肺癌晚期，住进了医院。石明的病情，瞬间打破了妻子对于未来生活的向往，而这段往事也是老人不愿提起的一段。在石明病重期间，妻子不仅没有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细心照顾丈夫， 但却带走了家中为数不多的值钱的东西。妻子的绝情，让石明在弥留之际做出了一个决定：离婚。在去世前三天，石明亲笔写下了离婚协议书，其中提到：在其生病期间，由于妻子并未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未能在病床前照顾，并且带走家中值钱物件，就此提出离婚申请。写完协议书后，石明本打算到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同时留下书面材料声明：我的所有财产和妻子无关。然而，此事却因为石明的病情突然加重，最终未能成行。
当年12月31日凌晨， 石明因为病情突然加重去世。当日上午是石明的葬礼，其妻子甚至都没到丈夫的葬礼现场。 就在石明举行完葬礼的当天下午，让老人没有想到的是， 石明的大哥和姐姐竟然迫不及待的来到了家中，将老人房中的所有物品搬空，没留下一个锅碗瓢盆。事后，当身在老二儿子家中的老人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几乎当场气晕过去，之后，大儿子也将小兄弟生前的一辆轿车直接开走。随后，为了儿子不到10万元的遗产，大儿子、三女儿和儿媳又多次找到老人，提出分割遗产的要求，此举让老人彻底凉了心。
“小儿子病重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不见人，现在人没了，她们却上门要钱，凭什么?”愤怒之下，老人决定，上法院起诉三儿媳妇，和其争夺继承权。
今年4月15日，老人委托平川区法律援助中心律师向平川区人民法院递交诉状，请求法院确认自己为其三儿子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三儿媳妇无继承权。然而事情的发展再次超出了老人的预期，一审中，自己的女儿不仅成为了关键的“第三人”，还出具了一份由三儿子签名的“遗嘱”。根据该遗嘱，石明生前曾做出：“借我姐20万元用于治病，我死后住房公积金、养老保险金个人部分以及企业年金除应属于我妻子之外的全部由我姐继承”这样的文字表述，此遗嘱的真实性得到了大儿子和三儿媳妇的支持和证明。同时，大儿子表示，在石明生前，曾口头承诺，将自己的一辆二手车赠与侄女(大儿子之女)，此承诺又得到了女儿和三儿媳妇的支持和证明。随后，大儿子和三女儿同时反过来证明，在石明病重期间，石明妻子一直在其身边照顾，并未像老人所说，不管不顾。虽然在庭审期间，老人对于“遗嘱”以及三人的证言均提出了异议，但是正所谓死无对证，即使在老人拿出石明生前所写的离婚协议书以及财产声明后，其诉讼要求依然未能获得法院的支持。法院最后不仅认定了三儿子欠大儿子和女儿大部分债务的事实，而且判定了三儿媳继承遗产的数目和比例，并对三儿子丧葬费、抚恤金都进行了分割。
“他们三个已经形成了利益共同体，先不说法院的判决对不对，就这件事，真不知道这个社会怎么了，在利益面前，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可以这样对待。”一审判决结果出来后，在张兰花所在的煤矿家属院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根据部分石明生前的同事以及家属院内的住户们所述，在这些年里，老人的大儿子和三女儿极少看望老人，即使大儿子和母亲都住在矿区，两家人住得也不远，但却从未尽过赡养老人的义务。“20多年了，自从她老伴去世后，这是第一次看到他们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但都是为了钱，和亲情无关。”“做儿女的不孝敬也就算了，这样做简直是太过了，这是在挖老人的心窝子啊，真不知道老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老人的遭遇得到了诸多的同情，有许多住户表示，如果“打的是赡养官司，我们都可以作证”。
坚持?放弃?
现如今，由于家中的东西全部被搬空，再加之老人身体不佳，老人暂时和老二儿子居住在一起。对于这场官司，性格温和的老二曾多次劝说母亲，“算了吧，打官司也得请律师，咱们打不起。”但是老人却依然坚持上诉。她说：“这场官司如果不打，我气不过，我要给小儿子讨个说法。”
“我妈嘴上这样说，但是这官司持续一天，对于她来说，就是多一份伤害，第一次去法院的时候，她是全身颤抖着去的，都是给气的。”官司未完，亲情已尽，在这场官司中，无论老人是坚持和是放弃，最终受伤害的依然是老人自己。
就此，作为张兰花的律师，平川区法律援助中心主任律师贺文认为，老人继续上诉，获胜的概率很大。因为在他看来，在一审中，平川区人民法院的审理显然属于超范围审理，审判程序违法。据其介绍，在一审上诉中，他作为委托人，向法院上诉的是张兰花和其三媳妇之间的继承权问题。但是法院的审理过程中，在没有明确“第三人”诉讼主体来源的情况下，追加老人的三女儿为“第三人”。在庭审中间，又追加了对于“第三人”的债权问题，并且最终对于这个债权问题做出了判决。根据我国诉讼法“一案一关系”的原则，这样的审理明显是不符合法治精神的。
除此之外，由于多年从事法律援助工作，贺文对于今年以来平川地区猛然增加的遗产继承问题感触颇深。据其分析，造成此类问题增多的主要原因有以下一点：其一，普通群众在财富不断积累、增加同时，对于遗产保护的法律意识淡薄，没有在自己身体健康、意识清楚的时候及时作出遗嘱，或者对财产进行公证，这直接导致了最终遗产分割上的矛盾;其二，部分当事人，生前在处理亲情关系上仅凭自身好恶对于财产作出临时分配，这在某种程度上给之后的遗产分割埋下了隐患;其三，根据贺文的总结，大部分的遗产继承案例无不显示着，在社会高速发展的今天，经济利益往往成了许多人判断一件事情的根本标准，在经济利益面前，亲情很多时候成了无关紧要或者被牺牲的对象。
“就拿这个官司来说，如果撇开官司本身，只要张兰花的大儿子、三女儿、三儿媳妇，如果心中能够存有敬老、爱老之心的话，这件事情根本就不会发展到法院这一步，这个官司最终不管结果怎样，都不会有赢家，因为他们都将失去唯一的亲情。”目前，张兰花的上诉状已经递交到了白银市中级人民法院，对于这样一场没有“赢家”的官司，张兰花依然在矛盾和伤痛中坚持着。(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大陇网-兰州晨报记者 薛长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