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山西,讲不完的江湖,全面解读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远在2015年的《山河故人》之前,就有消息称贾樟柯正在筹备自己的第一部类型片《在清朝》,该片将会由香港著名导演杜琪峰监制。

走不出的山西,讲不完的江湖,全面解读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我当时是很期待的,一边想看贾樟柯拍类型片(据说《在清朝》是一部喜剧武侠类作品)到底怎么样,另一方面,也想看内地文青和香港大佬能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可惜三四年过去了,《在清朝》除了放过几个空炮之外,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动静。还好的是,《江湖儿女》来了,它不是喜剧也没有武侠,但它是贾樟柯这些年最偏类型的作品,也是符号和隐喻最少的作品,它也能够多多少少看到一些杜琪峰的影子。

走不出的山西,讲不完的江湖,全面解读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1、 我们去一个新的地方,做一点小生意

这是所有江湖人,最向往的生活。

关于武侠的文艺作品里,总会有人期望着,退出江湖,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或者务农或者经商,开启全新的生活。

《江湖儿女》里,巧巧也这样对斌哥说。

走不出的山西,讲不完的江湖,全面解读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斌哥知道,退不出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即便这个江湖没有飞檐走壁绝顶高手,也没有刀光剑影快意恩仇。

这只是山西大同一个不成帮派的小江湖。

可是江湖就是江湖。

斌哥还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啊,迟早是要死在这江湖中的。

香港黑帮片里著名的台词:出来混,迟早要还。就是这个意思。

走不出的山西,讲不完的江湖,全面解读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功成名就后,总也逃不脱被街头混混背后捅刀的悲哀,正是这场械斗,催生了巧巧持枪救斌哥)

所以他被人偷袭,也不生气,没有置对方于死地。他知道那些人和他没有说明深仇大恨,都是想借他上位的江湖人。

贾樟柯善于观察人,尤其是中国乡镇的底层小人物,他的镜头下面,永远是这样的主角。

他知道这里的人和江湖该是什么样的,他们一方面经历着大陆改革浪潮的时代变迁,一方面深受香港电影的影响,人民币在动摇着他们的观点,可贫瘠的文化却与这个世界严重脱节。

走不出的山西,讲不完的江湖,全面解读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这个镜头里,装满了物质与精神的矛盾冲突,西装革履的他们,其实是在正襟危坐,欣赏周润发的黑帮电影)

《三峡好人》里曾经就有这样的角色,无家无业,终日浪荡,幻想自己就是小马哥,叼着牙签,要行侠仗义,最后横尸街头,无人问津。

走不出的山西,讲不完的江湖,全面解读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贾樟柯拍的不是江湖,而是人,是这个时代特定场景下的特定族群。他们所经历的,也正是历史滚滚前进时,他们所不能背负的。巧巧想去的新疆,也并非她自己挑选的目的,而是她和斌斌家庭所在的国营企业炼钢厂,经历了新世纪的裁员下岗,开始有人谣传,要将某些部门转移到新疆去。

他们有自己的独特性,也有能够映射全中国的普遍性。

2、 我不是左撇子,那天我是用右手开的枪。你忘了。

五年后,当刑满释放的巧巧,从山西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奉节,找到了退出江湖寄人篱下的斌哥时,斌哥拉着她的左手如此说:这只手,救过我。

巧巧把手从斌哥手里抽出来,说:我不是左撇子。

走不出的山西,讲不完的江湖,全面解读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时过镜迁,物是人非,斌哥早已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斌哥,也不是那个她说想吃烧麦,就让兄弟们掉头,准备奔赴200公里以外的蒙古的男朋友。

他已经是别人的相好,也已经寄人篱下想要谋取前程的人。

一切都变了,江湖远在身后。这结果是五年前她们想要的结果,可这方式,却不是她们憧憬的方式。

四年前斌哥出狱后,大同的江湖已经翻天覆地,曾经的马仔开着宾利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他不是想退出,他是被迫退出,他不死心,他想要以退为进,重整河山,以成功者的姿态再度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地方。

表面上,巧巧是个浪漫主义者,五年后的她居然还想着斌哥会等着他,她还想要一个说法。

走不出的山西,讲不完的江湖,全面解读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寻爱路上,被偷个干净,差点被摩的司机强奸,强大的生存能力让巧巧变换角色,到酒店物色张译这样的成功人士,进行敲诈)

其实斌哥还是那个最不切实际的人,他逃不出背在身上的江湖烙印。

巧巧比他更具有生存能力,也比他更能看透这个世界。

巧巧永远都是在为自己过,五年前她辅佐斌哥,是因为她爱他。五年后,她想见斌哥,只是为了要个说法。可见到后,她又能放得下,不爱就是不爱,说走就走。

即便是去新疆,其实也不是被那个徐峥扮演的骗子给骗过去的。她跟着他转道上了去新疆的火车。当骗子对她说明真相后,她说无所谓。新疆是她自己想去的,她应该是想看一看五年前,她曾憧憬的那个地方。

走不出的山西,讲不完的江湖,全面解读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江湖儿女》除了江湖,更是小镇姑娘的成长史。贾樟柯的夫人赵涛老师又一次在贾导的作品中担任了绝对的主角。

是的,这部戏全都是以她的视角去展开的,她看到了江湖,她看到了江湖意外的世界;她经历了挫折,她在挫折中勇敢生存;她变化着,她成长着。

她也是贾樟柯关于情的化身,执着、浪漫,但是不争不抢。

从《小武》到《山河故人》,贾樟柯一直在讲"情",讲的是被现代社会所抛弃的情,最纯粹也最干净的情,你也可以说它就类似于江湖中的"义"。它和地位、金钱、社会阶层无关。所以,它也注定也被这个社会给淘汰。

走不出的山西,讲不完的江湖,全面解读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小武》中,小武和小勇从小比身高画出来的道道,可惜长大后,小武成为小偷,小勇悄然疏远)

3、 你已经不是江湖上的人了。你不懂。

一切又都回到了山西,回到了故事开始的那个麻将馆。回到了曾经的起点。

巧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新疆回来的,但我相信,这也是她的自主选择,没有了斌斌的新疆,除了美景,应该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所以她回来了。

斌哥也回来了,满怀着愤怒和戾气。当然,这里面有他对曾经的江湖的不甘,也有对自己的不甘。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走不出的山西,讲不完的江湖,全面解读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这是斌哥第二次坐轮椅,第一次他败给了两个流氓,第二次他败给了生活和自己。)

他是无处可去,只能回来,回来找巧巧。

因为只有她不会看不起他。

他们两个又回到了大同的江湖。只是身份换了一下,巧巧成为斌斌的依托者,在巧巧开的麻将馆,她才是话事人。

江湖已经不是曾经的江湖,巧巧做出了改变,斌斌还活在过去。

就像巧巧从车站接斌斌回去时,斌斌在车上问,这tmd是哪里?巧巧用手机打开地图app,清清楚楚的显示着他们的位置和即将去往的方向。

斌哥还在讲着以前的规矩,用一身的江湖气,和曾经的兄弟争面子。

走不出的山西,讲不完的江湖,全面解读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这就是斌哥想回去的生活)

他知道他已经被这个世界给淘汰了,所以最后他选择了离开。他到现在都没读懂情为何物,他只是活在自己强大的自尊和好胜心里。

都说贾樟柯离不开山西,他几乎所有的作品都发生在山西,故事从山西开始,也必定在山西结束。

山西就是他的世界,他的江湖。

我觉得在遇到合适的机会前,他没必要急着离开,这个世界这个江湖已然是述说不完话不尽的了。

我们可以通过这个小小的世界,看到整个现代中国的时势变迁,看到中国底层人民的众生百态。

当然,这也是贾樟柯做为一个导演的短板,他走出山西的《海上传奇》和《24城记》都在地域和拍摄方法上做出了突破,可惜效果不甚理想。

看得多了,贾樟柯多少有点重复,在《江湖儿女》中,出现了大量对于他以往作品的致敬,比如开头的《小武》,巧巧前往奉节时的《三峡好人》。

走不出的山西,讲不完的江湖,全面解读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她在火车上被骗子骗时,说自己曾经看过ufo,在新疆一个车站下车后,真的看到了云层里的飞船一飞冲天,ufo确实出现在《三峡好人》里,赵涛的角色也真的亲眼看到过。

走不出的山西,讲不完的江湖,全面解读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三峡好人》中的宇宙飞船,现实题材中的科幻元素,魔幻现实主义)

有人说,贾樟柯试图把自己的作品联系来,组成全新的"山西世界",一个属于自己的江湖和电影宇宙。可这也说明,就像其他电影世界一样,一旦成型,是否还能突破自己,真的是个问题。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