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變化從來都不只是一個單維度的環保議題。
就業、貧困、性別平等、社會福利等等問題都能反映出氣候變化對於世界經濟與社會發展潛移默化的影響。新冠疫情猶如一劑催化劑，使得一系列社會沉痾愈加突出，弱勢群體往往更為艱難。一個公正的、具有包容性的、可持續的社會體系將大大提高我們應對風險和災難的能力和韌性，是我們攻克疫情、實現高質量綠色復甦的關鍵。長遠來看，也是我們更好地應對氣候危機、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基礎。當下，包括中國在內的許多國家都將就業和其它社會福利問題視為復甦計劃的重中之重。作為復甦的重要維度，本文將聚焦加拿大復甦計劃中與就業及社會福利相關的政策，淺析該國在應對氣候變化和疫情雙重危機之下如何紓困。
失業潮波及全球，弱勢群體尤為艱難
根據國際勞工組織於9月底發佈的監測數據顯示，與2019年同期相比，
全球勞工收入估計在2020年的前三個季度下降了10.7％，即3.5萬億美元（不包括政府提供的收入支持）。中低收入國家跌幅尤其明顯，勞動收入損失達到15.1％。根據勞工組織的基準情景模型預測，到2020年第四季度，全球工作時間將比2019年同期減少8.6％（以一週工作48小時為標準），相當於減少2.45億個全職工作，比勞工組織先前估計的4.9％有所增加。
新冠疫情在全球範圍內的蔓延發酵給世界多國帶來嚴重失業問題。圖片來源：https://elements.envato.com/
中國國家統計局的官方數據顯示，我國的失業率在二月份達到頂峰——6.2%，是自2018年使用城鎮調查失業率指標以來的最高值，隨後緩慢下降。截止9月，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為5.4%[1]。此外，新冠疫情的衝擊使得勞動力市場中“不平等”、“不包容”這兩大沉痾愈發尖銳，對易受社會宏觀環境影響的弱勢群體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低收入、低福利的兼職類工作由於穩定性差，在危機和動盪時期會首當其衝收到影響，有相關研究表明，女性在這一類工作中的佔比高於男性，因而在此次疫情中受到更多的負面影響。國際勞動組織的監測數據顯示，在全球範圍內，將近5.1億女性（佔所有就業女性的40％）在四個受疫情影響最嚴重的部門（住宿和餐飲業；批發和零售貿易；房地產、商務和行政活動業；製造業）工作，而男性佔比只有36.6%[2]。同時，女性在疫情期間承擔更多病人、老人及兒童照護等無酬家庭責任[3]。
一份來自倫敦大學學院、馬德里卡洛斯三世大學、日本政策研究大學和泰國銀行的聯合研究顯示，發展中國家的低收入勞動者在新冠疫情期間面臨更高的收入損失風險。例如體力勞動者，他們工作的特性導致他們難以通過遠程的形式達成工作目標。該研究還發現，在高收入家庭中，夫妻從事類似職業的比例約為20%，但這一比例在低收入家庭中高達60％，這意味著低收入家庭很可能在疫情中受到更大的衝擊[4]。
相較於男性，更多女性在就業時面臨著不穩定、待遇差等不公平問題。© Christian Braga / Greenpeace
9月10日，二十國集團（G20）勞工就業部長會議召開，並通過《二十國集團勞工就業部長會議宣言》，強調了加強社會保護、穩定勞動關係、促進體面工作（decent jobs）的重要性，並聲明將幫助青年人更好地為就業做準備，努力解決女性就業面臨的各種不平等問題，掃除各類就業障礙，縮小男女在勞動力市場上的差距。
國際勞工組織也呼籲各國採取緊急、靈活且有針對性的措施，向企業和勞動者提供支持，尤其是脆弱群體。勞工組織總幹事萊德表示：“隨著疫情和失業危機的不斷髮展，保護最脆弱群體的需求正變得更加迫切。對於成百上千萬勞動者來說，沒有收入就意味著沒有食品、沒有安全和未來。世界各地的數百萬家企業已經奄奄一息。他們沒有積蓄，無法獲得貸款。這就是全球勞動就業的現實。倘若現在無法提供幫助，他們就將走向消亡。”[5]
加拿大就業復甦：精準救助覆蓋多元群體
自2020年3月新型冠狀肺炎疫情在加拿大爆發之後，該國失業率大幅上升，從2月的5.6%飆升至在5月達到頂峰13.7%，雖然之後有所下降，但目前整體來看仍舊遠高於2019年5.67%的平均水平。其中，女性受負面影響尤為嚴重。在疫情前，加拿大女性失業率低於全國平均水準，穩定在5.30%（1-2月平均值）左右，但該數值在疫情期間迅速上升，並於5月份飆至失業率最高點，達14%[6]。
© 綠色和平
作為國際上較早採取新冠疫情救助計劃（COVID-19 Economic Response Plan）的國家之一，加拿大國會於2020年3月25日，通過總額1,070億加元的新冠疫情救助計劃。該計劃對個人/家庭、企業、行業以及非營利組織予以經濟及政策支持，其中520億加元為加拿大家庭和企業提供直接援助。7月，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宣佈《安全重啟協議》，將通過逾190億加元的聯邦投資幫助各省和地區安全地恢復經濟發展，提高國家應對未來公共衛生危機的能力。
9月23日，加拿大國會正式復會，總理特魯多向國會提交施政報告。報告強調了加拿大復甦的最新計劃（具體政策及實施細則暫未公佈）[7]，其中明確提出要創造100萬個就業機會，重點幫助女性提高就業競爭力。同時，工資補貼將延長到明年夏季，旨在幫助更多企業留住員工，實現疫情後經濟的平穩過渡。
各國積極出臺政策以應對新冠疫情激化的各類社會問題。© Petr Zewlakk Vrabec / Greenpeace
綜觀加拿大的就業復甦政策舉措，亮點主要體現在積極建立社會對話、廣泛覆蓋多元對象、針對性提供支持三大方面。
1. 積極建立社會對話
疫情爆發後，加拿大政府積極主動地與各受創行業建立對話，以及時、精準地提供行業所需的支持。在政府網站上，民眾可以通過在線留言、政府諮商（Government Consultations）等多種方式向政府反映需求，為政策、法律法規、行政事務或議題等建言獻策。安大略省於2020年4月成立了安大略就業與復甦委員會（The Ontario Jobs and Recovery Committee），通過與民眾緊密溝通來制定包括公眾健康、安全、刺激經濟增長和創造就業等社會議題在內的各項計劃，以支持安大略省更好更到位的落實復甦工作。
2. 廣泛覆蓋多元對象
除了為因疫情失業或減少工作時間的加拿公民設立的緊急響應福利金（Canada Emergency Response Benefit, 以下簡稱CERB）之外，加拿大政府還定向地為不同群體提供針對性救助支持，如：
因新冠肺炎相關原因生病或必須自我隔離而無法工作者、低收入必要勞動者、原住民、學生及應屆畢業生、年輕創業者、女性創業者、身心障礙者、無就業保險勞動者、和自主職業者等。覆蓋對象多元且儘可能全面。同時，不同政策之間相互補充，力爭為有需要的勞動者提供不斷檔支持。例如，在9月27日停止發放應急響應福利金後，為幫助依舊需要救助的勞動者實現更加平穩的過渡，加拿大政府降低了就業保險（Employment Insurance）的准入門檻[8]。對於降低標準後仍不符合條件的勞動者，政府將提供加拿大復甦福利金（Canada Recovery Benefit）予以救助；對於因學校或照護機構等關閉導致必須承擔家庭照護義務而無法工作者，政府則將為其提供加拿大復甦照護福利金（Canada Recovery Caregiving Benefit ）。
“拿著最低工資，以自己的健康和生命為代價來保持國家的運轉”的低收入必要勞動者（low-income essential workers）是加拿大政府此次就業復甦中重點扶助的群體。聯邦政府將投入30億加元的補助資金以增加低收入必要勞動者的工資。需要注意的是，聯邦政府允許每個省和地區根據自身實際情況來確定對“低收入必要勞動者”的界定標準及支持力度。截至目前，只有曼尼托巴省（Manitoba）、紐芬蘭省（Newfoundland）和愛德華王子島（Prince Edward Island）等少數省份為醫療體系之外的勞動者提供支持。例如曼尼托巴省（Manitoba）鼓勵衛生保健工作者、雜貨店收銀員和企業員工對此項補助進行申請，並會將1.2億加元補助平均分配給所有合格的申請人[9]。安大略省（Ontario）為375,000多名在醫療、長期照護、養老、社會服務及司法矯正行業工作[10]的必要勞動者提供每小時4加元的加薪，且每月工作100小時以上還可額外獲得250加元補貼[11]。
3. 提供針對性支持
要想真正覆蓋、滿足多元群體的需求，多元化的支持方式必不可少。加拿大各級政府在深入瞭解民眾需求之後，出臺了豐富多樣的的就業支持方式。其中，對勞動者的直接支持主要包括：資金支持、政策支持及技能培訓；間接支持的主要方式包括：支持勞動者家庭、補貼企業和扶持非營利組織。
直接支持：
- 資金支持：應急響應福利金是加拿大政府目前開展的最大規模的直接資金補助項目。截至9月20日，已有793億加元為883萬加拿大人提供了直接支持[12]，約佔其總人口的23.5%。
- 政策支持：各級政府通過修改已有政策及設立新政策，為勞動者返崗就業減少障礙。聯邦層面，除上節提到的降低就業保險准入門檻之外，還包括《加拿大勞工標準條例》將臨時裁員的時間延長了六個月，以使僱主有更多時間召回下崗員工等；省級層面，阿爾伯塔省（Alberta）在最近通過的《公平註冊實踐行動（Fair Registrations Practices Act）》的支持下，將加快實施《新移民公平行動計劃（Fairness For Newcomers Action Plan）》，減少新移民的就業障礙，例如：優化對其技能、證書、教育等認可程序，讓其能夠充分利用自己的技能和教育背景。
- 技能培訓：加拿大各級政府以疫情復甦為契機，大力推動職業技能培訓，幫助民眾提高就業幾率和就業質量。例如，聯邦政府為“青年就業和技能戰略項目”（The Youth Employment and Skills Strategy）提供了10.08億的資金，為期兩年，由加拿大政府的11個部門和機構聯合實施，旨在為加拿大青年提供更靈活和豐富的就業服務[13]；阿爾伯塔省繼去年9月投放1億加元支持“女性建立未來”（Women Building Futures）項目後，將繼續大力支持希望在建築、維護和運輸等高技能行業中尋求機會的女性[14]。
間接支持：
- 支持勞動者家庭：此類支持旨在幫助囿於家庭責任（看護、照顧老幼等）的勞動者走出家庭、重返職場。例如：聯邦《安全重啟協議》中的優先事項之一為“確保為重返工作崗位的父母提供安全的兒童保育服務”[15]；省級層面上，阿爾伯塔省政府將與兒童保育機構合作，為雙職工家庭提供更加多樣化的、經濟實惠的育兒支持[16]。
- 補貼企業：此類支持旨在幫助企業避免破產和裁員、重新僱用員工並創造新工作，方式包括減稅、延期報稅時限、補貼員工工資等。例如，加拿大緊急工資補貼（Canada Emergency Wage Subsidy）為符合條件的僱主支付員工部分工資，以減輕其負擔[17]。截至9月20日，聯邦政府以為1,143,970名僱主提供了374.4億加元的工資補助資金[18]。
- 扶持非營利組織：加拿大聯邦政府向非營利組織投入3.5億加元資金，以維持和提高社區組織在疫情期間為弱勢群體提供服務的能力。截至2020年5月19日，1,958個社區組織項目通過此類支持得以維持，甚至拓展，服務對象包括身心障礙者、新移民、退伍軍人等，服務內容涵蓋了職業發展、技能培訓、賦能等。
除了與就業直接相關的事項，加拿大還推動建立了全國性早教及托兒系統和全國長期護理標準，及打擊系統性種族主義的計劃，這些舉措都有助於減少弱勢群體和少數群體的就業障礙。同時，加拿大在就業復甦方面展現出了以“保護勞動者為目的及兼顧環境效益的”趨勢。例如，聯邦政府投資17億加元用於清理廢棄及閒置的油氣井，及下放7.5億加元的貸款以幫助油氣行業減少甲烷排放，兩項舉措均保護了部分就業，同時解決了一些石油行業的遺留問題。
考驗尚未結束，高質量實現就業復甦刻不容緩
整體來看，加拿大政府在就業支持政策的制定上確實有值得借鑑之處，”公正、包容與綠色”也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體現。但從目前的實施情況和效果來看，仍存在不少遺憾和漏洞，例如落地資源有限、准入門檻不靈活等問題，導致仍有需要幫助的失業者未得到有效支持[19]。
以加拿大應急響應福利金（CERB）為例，福利接收人在9月27日後將不能再領取該項補助，並會過渡到其他福利項目，包括就業保險（EI）、加拿大復甦福利金（CRB）、加拿大復甦照護福利金（CRCB)，以及加拿大復甦病假福利金（CRSB）等。然而，加拿大政策手段研究中心（Canadian Centre for Policy Alternatives）預測，這次補助過渡或將導致約270萬人因支持力度減弱（平均每週減少123加元）、不滿足任何新福利政策、無法自動過渡導致補助中斷等問題面臨更嚴峻的生存境況[20]。
此外，加拿大政府復甦政策的“綠色”力度也還有待提高。在穩步推進高汙染能源取代的同時，也應在應對氣候和生物多樣性危機、清理汙染及擴大清潔能源解決方案等方面加大投資，創造更多綠色就業，在兼顧環境效益的同時更好地實現就業的公正和綠色轉型[21]。寒冬將至，疫情反撲的陰霾仍未散去，加拿大的就業復甦政策能否在又一輪的衝擊中為公民提供足夠的支持，並從更長遠的角度上改善就業體系沉痾，尚待驗證。
全球需共同努力，儘快實現綠色復甦。© Maja Bota / Greenpeace
《二十國集團勞工就業部長會議宣言》：
“我們將致力於賦能人民，在21世紀為所有人尋得發展機遇。”
我們希望宣言中的承諾能夠真正被踐行。當弱勢群體得到應有的關注和支持，所有人得以更加公正、充分地實現社會參與，我們才能以更有韌性的社會結構實現高質量的經濟復甦，更有信心地應對氣候變化等危機和挑戰，實現可持續發展。
此項目已在北京取得臨時活動備案
參考資料：
[1]
http://www.stats.gov.cn/tjsj/sjjd/202010/t20201020_1795021.html
[2] https://www.ilo.org/wcmsp5/groups/public/@dgreports/@dcomm/documents/briefingnote/wcms_749399.pdf
[3] https://www.mckinsey.com/~/media/McKinsey/Industries/Public%20and%20Social%20Sector/Our%20Insights/Future%20of%20Organizations/COVID%2019%20and%20gender%20equality%20Countering%20the%20regressive%20effects/COVID-19-and-gender-equality-Countering-the-regressive-effects-vF.pdf
[4] https://papers.ssrn.com/sol3/papers.cfm?abstract_id=3583954
[5] https://news.un.org/zh/story/2020/04/1056212
[6] https://www150.statcan.gc.ca/t1/tbl1/en/tv.action?pid=1410028703
[7] https://dailyhive.com/vancouver/federal-government-liberals-jobs-throne-speech
[8] https://www.canada.ca/en/services/benefits/ei.html
[9] https://nationalpost.com/news/canada/are-you-an-essential-worker-in-canada-it-depends-on-where-you-live
[10] https://www.ontario.ca/page/eligible-workplaces-and-workers-pandemic-pay#section-4
[11] https://nationalpost.com/news/canada/are-you-an-essential-worker-in-canada-it-depends-on-where-you-live
[12] https://www.canada.ca/en/services/benefits/ei/claims-report.html
[13] https://www.canada.ca/en/employment-social-development/programs/youth-employment-strategy.html
[14] https://www.alberta.ca/recovery-plan.asp
[15] https://www.canada.ca/en/intergovernmental-affairs/services/safe-restart-agreement.html
[16] https://www.alberta.ca/recovery-plan.aspx
[17] https://www.canada.ca/en/revenue-agency/services/subsidy/emergency-wage-subsidy.html
[18] https://www.canada.ca/en/revenue-agency/services/subsidy/emergency-wage-subsidy.html
[19] https://behindthenumbers.ca/2020/04/23/1-4-million-jobless-canadians-getting-no-income-support-in-april/
[20] https://www.policyalternatives.ca/news-releases/millions-worse-off-when-cerb-ends
[21] https://www.greenpeace.org/canada/en/press-release/30547/greenpeace-canada-response-to-federal-oil-gas-funding-package/
「 行動帶來改變 」
Positive Change Through Acti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