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儉為“初唐四傑”預卜竟成真

原創:季 冉

季冉·讀詩說古·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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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為文哂未休。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這是杜甫非常有名的一首詩(《戲為六絕句·其二》),尤其末句不廢江河萬古流,已成經典。整首詩翻譯一下就是:“初唐四傑”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開創了一代詩風文體,卻遭到淺薄者無休止的譏笑。等到譏笑者們的一切都化為灰土之後,也絲毫不影響滔滔江河之萬古奔流,四傑終究要流傳千古。“落霞與孤鶩齊飛 ,秋水共長天一色"(王勃《滕王閣序》),至今,我們仍是道不盡的由王勃帶頭的“初唐四傑”。老杜,真預言家也!

裴行儉為“初唐四傑”預卜竟成真

王勃畫像

杜甫預言的是一棄初唐浮靡輕豔南朝“宮體詩”遺風、於頹波中振拔而起開詩壇新局之四傑的詩文命運。他們的人生命運呢?當朝也有一位譏笑者。巧合的是,這位老爺子不但譏笑四傑,還給他們“算了一卦”,而且還都“靈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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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四傑“算卦”的人叫裴行儉。大約十年前央視有部金鐵木導演的六集紀錄片《大明宮》,看過的人應該對裴行儉(由高飛飾演)還有些印象。

裴行儉(619-682)系唐代著名政治家、書法家。他頗有文治,創設的長名榜、銓注等法規,作為國家選才授官的制度被後世沿用;還規定了州守縣令的升降、衡量制度。又有武功。據說當初中舉後曾得到當時著名軍事家蘇烈(592-667,字定方,曾參加竇建德義軍)獨家秘傳用兵奇術,在防禦吐蕃、平叛突厥中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最終官至禮部尚書兼檢校右衛大將軍,文武兩職都很了得。在裴行儉死後100週年,也就是建中三年,時任禮儀使的顏真卿向唐德宗建議,追封他和其他63人為“古名將六十四人”,設廟享奠。

不僅如此,裴行儉還精通陰陽曆法,如諸葛孔明般能掐會算。用現在的話說,很神道!這也是為什麼他能夠每戰必勝的原因。有傳說他曾將安營擺陣、預料勝負、識別人才方面經驗總結為四十六訣竅,可惜在武則天侄子武承嗣手中失傳了。

裴行儉為四傑“算卦”,是在他先期遠征歸朝,任吏部侍郎的時候。作為主持選才授官的“典選”大員,老裴權重一時。就是這個時候,四傑進入他的視線。《舊唐書·王勃傳》中載:吏部侍郎裴行儉典選……李敬玄(也是典選大員)尤重楊炯、盧照鄰、駱賓王與(王)勃等四人,必當顯貴。行儉曰:“勃等雖有文才,而浮躁炫露,豈享爵祿之器耶;楊子沉靜,應至令長,餘得令終為幸。”(《新唐書·裴行儉傳》中對此也有記載)。

裴行儉認為這四個小年輕有才是有才,可惜浮躁炫耀得很,沒有享受官爵和俸祿的命。楊炯這小子呢還算低調些,最後也只能弄個縣長噹噹,其他三位估計都難以保持善名而死。《唐詩紀事》中“餘得令終為幸”一句話說得更狠——“餘皆不得其死”,意思是其他三位都不得好死。

裴行儉為“初唐四傑”預卜竟成真

裴行儉畫像

不知道蘇定方當年向裴行儉秘傳兵法時,有沒有將類似於後代那種《麻衣神相》類的東西也傳給了他,反正,這裴行儉給四傑的這一卦,最終竟然真的“臭嘴”應驗,這四個人的命運,還真是悲慘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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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勃(648-675)六歲時即能作文,且“構思無滯,詞情英邁”;16歲時科試及第,授職朝散郎(文官第二十階)。不久在陪讀沛王時因戲作《檄英王雞》文被高宗一怒逐出王府,後求補得任虢州參軍,卻又因擅殺官奴曹達被開除公職。他作禍也就罷了,卻連累父親王福畤(時任雍州司功參軍)遠貶交趾(今越南北部,古交州)。除職後的676年八月,王勃去探望父親,船至炎方(雲南境內東南部)時因船沉溺水,“驚悸而死”(《新唐書·卷二〇一·本傳》)。父親因他流謫邊地,而他又是在探親快見到父親時溺水身亡,年僅27歲。

楊炯(650-約693)也是少小老成,十一歲即中神童舉,待制弘文館。這一待就是十幾年。30歲上好不容易由九品校書郎提拔為崇文館學士兼太子詹事司直(正七品上,掌糾劾宮僚及率府之兵),未料四年後因堂弟楊神讓跟隨徐敬業起兵討伐武則天受到株連,於垂拱二年(686年),先被貶到梓州(今四川三臺)擔任司法參軍,692年又遷至盈川(屬浙江衢州)做了縣長,所謂楊盈川是也。你瞧瞧,又讓裴行儉說準了;而這時,老裴已經死了整整十年了。盈川縣長大概做了一年多,楊盈川在抑鬱中孤身離世(無子女),終年約43歲。

四傑中,最慘的一位要數盧照鄰(637-約689)。盧十多歲時既已有“博學善屬文”的美譽,在李元裕(唐高祖第十七子)府上做典籤(文書)時,被李稱作自己的“小司馬相如”。後來仕途卻很不暢通,三十左右才做了個小武官益州新都(屬成都)尉,又因所作《長安古意》,其中一聯"梁家畫閣中天起,漢帝金莖雲外直",得罪了武則天的侄子梁王殿下武三思,被下獄。出獄後不久即染風疾(風痺、半身不遂),住進長安附近太白山中養病,卻因服用丹藥中毒,致使手足殘廢。最終,詩人不堪病痛折磨,“與親屬訣,自沉穎水”而亡,享年四十(事見《唐才子傳·卷一》)

七歲就寫出“鵝鵝鵝”的駱賓王(約640-?)又是怎樣一番景象呢?入仕後他先是做過武功縣、長安縣主簿(文書),武則天當政時幾次上書言事,也只不過給了個臨海縣丞(相當於分管文書、倉庫的副縣長吧),終因鬱郁不得志辭官回家。684年,徐敬業揚州起兵反武則天,詩人憤而入伍。及至敬業兵敗,駱賓王被斬首(有一說他逃到深山老林做和尚去了,是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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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會說,這裴行儉還真是神了,算得這個準!其實,裴行儉也不是會算命那一套。一方面,他對四傑的預言出自他的那句名言:“士之致遠,先器識後文藝”,認為四人成名太早,底氣不足,走不遠;另一方面,作為朝廷利益代表者,又以封建士大夫腦筋,對蔑視利祿、放蕩不羈的詩壇四勇士嗤之以鼻,看不見他們在當時所肩負的唐詩開創期的使命,以及為接下來盛唐開闢詩歌大路的價值。在那樣一個宮體詩頑固把持天下的時代,敢做詩壇開路先鋒的,又有誰會祈求命運更好些呢?包括緊隨其後的大革新家陳子昂,不也發出“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浩嘆嗎?

關於初唐四傑,聞一多先生曾總結說:“他們都年少而才高,官小而名大,行為都相當浪漫,遭遇尤其悲慘(四人中有三人死於非命)——因為行為浪漫,所以受盡了人間的唾罵,因為遭遇悲慘,所以也贏得了不少的同情……在文學史上,盧駱的功績並於亞於王楊。後者是建設,前者是破壞,他們各有各的使命。負破壞使命的,本身就得犧牲,所以失敗就是他們的成功。人們都以成敗論事,我卻願向失敗的英雄們多寄予點同情。”(《唐詩雜論》)

王楊盧駱四傑獨立初唐蒼茫,命運悲慘卻以詩文代代流傳,最終還是應了詩聖杜甫那句詩:不廢江河萬古流。大浪淘沙,一切終將歸於塵煙,俱往矣,唯有江河奔流萬古永恆!

2020.4.25

(圖片來自網絡)


裴行儉為“初唐四傑”預卜竟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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