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什麼是睡一覺解決不了的事情,
如果有,那就兩覺。
人的一生中,將近有三分之一的時間用於睡覺,睡覺是人的正常需要。日常生活中睡覺有兩個基礎功能:
一是消除體力疲勞,
二是消除精神疲勞。
在文學中,睡覺被賦予了更多的意義。
蘇軾的前後《赤壁賦》中都以“睡覺”收束全文。
1、前《赤壁賦》中,"蘇子與客泛舟遊於赤壁之下"。美景當前,客觸景而生情,感慨宇宙的博大與永恆和個人生命的渺小與短暫。
生命太短,慾望太盛。
就像現在的許多人一樣,“客”的內心之中是抑鬱而焦慮的。
直到主人開解:
此時的”蘇子“是理性的,是超然物外的。他從引發“客”感慨的“水與月”出發,闡明“變與不變”的道理,闡明應該享受眼前的清風明月,而不要去豔羨什麼宇宙永恆悲嘆什麼人生短暫。
他看到永恆當中的無常,短暫之中的恆久。他的內心如同一方明鏡,映照萬物又不拘泥其中,風景來則欣賞,風景去不留戀。不悲不喜,活在當下。
經過這番對宇宙人生的探討,原本內心有所鬱結的“客”豁然開朗:
這段文字換成大白話就是:
“主”與“客”吃好、喝好最後又睡了個好覺。
能吃能喝能睡,在這裡不僅僅代表一種生理需求和本能活動,更具有一種哲學意味。
講一個禪宗故事:
弟子問禪師,什麼是佛法的真正意義?
禪師說:吃飯睡覺。
弟子納悶:這誰不會?大家每天不都在做這些事嗎?
禪師回答:可是世人有幾個能在吃飯時好好吃飯,睡覺時好好睡覺?
修行就在日常,但修行並不容易。
我們每日在世俗中摸爬滾打,或艱難求生或追名逐利,又有幾個能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睡不好覺的不僅僅是我們,
柳宗元在《始得西山宴遊記》中也曾提到,自己初貶永州“恆惴慄”的心情:
在“惴慄”陰影的籠罩下,每日遊山玩水,不過是自欺欺人,看似借登山遣懷,其實食不知味寢不安席,因為累極了才倒頭睡去,又怎麼可以睡得香甜?“恆惴慄”的柳宗元會在夢裡夢到什麼,我猜應該不會太好。直到遇到西山——他人生的知己:
惺惺相惜的不一定要是同樣的生命形態。酒逢知己千杯少。柳宗元與西山也可以:
從此柳宗元的“遊山玩水”成了一種修行,內心與自然的契合和共鳴治癒了柳宗元的內傷,也成就了影響文壇的“永州八記”。
2、再來說說後《赤壁賦》。
好的風景值得一次又一次遊歷品味,就如同經典的書籍,每一次的相遇都會有不同收穫與驚喜:
後赤壁的開頭特別有煙火氣息:有好友,有賢妻,攜美酒佳餚夜遊赤壁,看得人滿心期待,但隨即蘇子寫了一段獨自登山的經歷:
人生總有孤獨的時候,而且也只有在獨自一人的時候才會有更深刻的生命體驗。
獨處的蘇子“悄然而悲,肅然而恐”,返回舟中與好友匯合。這是一種入世的迴歸,充滿人性本能的迴歸,希望回到人類的群體當中的一種本能與渴望。
回來之後的行為很值得推敲:“放乎中流,聽其所止而休”,任憑小船在江中飄蕩,停到哪裡算哪裡。人生不也如一葉飄蕩在命運大江的小船嗎?這又是一種非常超然隨緣的狀態。
隨後蘇子又一次在舟中入睡,這一次沒有“不知東方之既白”一覺睡到天亮,而是除了睡覺又多了一個活動——做夢:
夢是一種很神奇的精神活動,它可以讓我們的精神自由地遨遊在時間線之外。現實中實現不了的,可以藉助夢境實現。夢可以在當下之外開闢一個全新的世界,那裡有理想、有想象、有回憶、有展望。
睡眠搭起一座橋,連接著現實和理想。
因為思念亡妻,《江城子》中蘇軾做了“小軒窗正梳妝”的美夢,
因為渴望建功立業報效國家,
有了陸游的“鐵馬冰河”,有了辛棄疾的“吹角連營”,
還有李白的“夢遊天姥“,
莊周的夢蝶,
《枕中記》的黃粱一夢,
……
——“我做夢都想!”
表達的是強烈的渴望。
——“你做夢吧!”
揭示的是難以實現的虛幻。
夜遊赤壁的蘇軾入睡前看見一隻孤鶴掠船而過,入睡後夢到仙鶴化身的道士,醒來尋覓又不知所蹤。
究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還是冥冥之中神秘力量的牽引,
又或者只是蘇東坡的託夢抒懷?
我們還是不要追究它的真假吧,而應該透過這半夢半醒亦真亦幻的文字看到蘇軾那個在出世與入世之間踱步徘徊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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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張半開放的圖表,我們從《赤壁賦》中的睡覺說開來,發掘出文學中太多的關於睡覺的話題,試著做個一系列的主題閱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