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小白
在作家三毛短暫的生命歷程裡,最為人熟知的,莫過於她和荷西之間的愛情。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還有一個男人,也曾在三毛的生命中佔據了極其重要的位置。
這個人就是西部民歌之父王洛賓。
聽到這個名字,也許你很陌生,但是《在那遙遠的地方》聽過吧?《達坂城的姑娘》你一定也熟悉,《半個月亮爬上來》更是耳熟能詳。《掀起你的蓋頭來》簡直是洗腦神曲。
他們一個是才華橫溢、浪漫灑脫的文藝女神,一個是天山腳下唱著情歌看夕陽的一代歌王。
原本毫無瓜葛的兩個人,卻因為1990年一次千里迢迢的探望,產生了宿命般的交集。
關於三毛和王洛賓的關係,一直以來,眾說紛紜。有人說他們愛戀過,有人說是三毛一廂情願。
但三毛姐姐陳田心在《魯豫有約》中,卻有著截然不同的說法:三毛和王洛賓實際上只是知己。
為什麼相差30歲的三毛和王洛賓會成為知己呢?
原因很簡單:三毛從王洛賓身上,看到了自己。
01
“姐姐,我活一世比你活十世還多。”三毛曾這樣對陳田心說過。
從這句話中,我們可以讀到三毛坎坷的一生。
在成為三毛之前,三毛還是陳平,但當時她已經是個不太尋常的孩子。
她不像尋常女孩那樣,喜歡布娃娃,也幾乎不跟別的孩子一起玩。
哪怕是上學了,她也被老師視為“異類”。因為她在作文裡寫,“自己長大了,要做一個拾破爛的人。”
老師當眾羞辱了陳平,而這一切,把她再一次推離了人群。
到了中學,陳平被診斷患上自閉症。
而在距離臺灣3000公里遠的西北,王洛賓也正經受著至暗時刻。
他從青海採風回來,發現自己被妻子背叛,兩人不得不解除婚約。在痛苦返回青海的途中,他被國民黨蘭州軍統特務逮捕入獄。這一關就是3年。
在王洛賓趴著鐵窗,想念遠方炊煙的時候,陳平成了三毛。
但成長,並沒有讓苦痛減少。
在最好的年紀,三毛遇見了最愛的人。
他是一個德國人,比三毛大十歲。可就在結婚前夕,未婚夫心臟病發作,死在她懷裡。悲傷過度的三毛想到了死,但被搶救過來。
最後,三毛選擇了出逃。
兩年後,和早對自己表白過的荷西結婚。
“其實三毛第一次遇到荷西的時候,沒想太多,也沒想到共度一生;但再去的時候,她已經歷盡滄桑,或許覺得單純也是一種美麗。”
提到這段感情,陳田心這麼說道。
誰料世事弄人。
結婚第五年,愛好潛水的荷西,一頭扎入水中,就再也沒浮出水面。從那之後,三毛日日思念荷西。
她說,每想你一次,天上飄落一粒沙,從此形成了撒哈拉。
對三毛而言,她奮力翻過苦難的大山,看到了山的另一面,但沒曾想,它還是苦難。
而對王洛賓而言,也是如此。
1942年,王洛賓和第二任妻子結婚。僅過了不到10年,妻子病逝。每天黃昏,王洛賓都會對著懸在古舊牆壁上的太太遺像,彈一首曲子給她聽。
1960年,王洛賓再次以莫須有罪名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剝奪政治權利20年。
心靈上的苦難比現實中的苦難更加難以根除。
這一點,三毛和王洛賓都非常明白。
正因如此,三毛和王洛賓,一個天南,一個地北,但卻在不同時間的際遇裡,交織出同樣底色的人生軌跡,併發生了連接。
1989年,香港女作家夏婕在新疆訪問王洛賓後,發表了三篇《王洛賓老人的故事》。
看到報道的三毛異常振奮。
她說,“這個老人太淒涼太可愛了!我要寫信安慰他,我恨不得立刻飛到新疆去看望他!”
一向真性情的三毛,真的去了。
1990年4月,三毛參加了一個旅行團,遠赴敦煌、吐魯番遊覽。
在旅途中,她請假離隊片刻,以代送稿酬名義,獨身一人找到王洛賓家中。
是誰在敲門
聲音那樣輕
像是怕驚動了主人
打開房門,吃了一驚
原來是一位女牛仔
模樣真迷人
鑲金邊的腰帶
大方格的長裙
頭上裹著一塊大花布
只露著
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
王洛賓的這首《海峽來客》,寫的就是他和三毛的初次見面。
當時77歲的王洛賓,對47歲的三毛知之甚少,但兩人卻相談甚歡。
王洛賓還為三毛唱起了他獄中的作品《高高的白楊樹》。當唱到“孤墳上鋪滿了丁香,我的鬍鬚鋪滿了胸膛”時,三毛哭了。
那一刻,三毛很清楚,他們是一樣的人。
同年4月27日,三毛在離開烏魯木齊僅9天后,給王洛賓寄來了一封信。
信中說兩人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天命。她寫“照片上,看我們的眼睛,看我們不約而同的帽子,看我們的手,還有現在,我家中蒙著紗巾的燈,跟你,都是一樣的。”
她甚至直言“你無法要求我不愛你”。
有人僅憑這9個字,就斷定三毛對王洛賓是愛情,但實際上,三毛對愛的寬容度很高,她口中的愛並非是愛情。
又如司馬遷所言,君子拙於不知己,而信於知己。
因為把王洛賓視為和自己一樣的人,便不怕把自己真實的感受,全然示於人前。
王洛賓成了三毛重要的情緒出口,1990年5月到8月,短短三個月,三毛給王洛賓寫信達15封之多。
8月23日,三毛再次踏上新疆。
為了迎接三毛的到來,從未置辦過傢俱的王洛賓,請人陪同,破例到烏魯木齊的傢俱市場選購了一張當時最流行的單人席夢思床、一張書桌、一盞檯燈和一套新被褥。
三毛抵達烏魯木齊那天,王洛賓前來迎接。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記者也來了。
“攝像機不撤,我絕不下飛機。”這是三毛當時的堅持。
三毛一向性格孤清,不喜歡將自己的生活曝光於公眾。
但王洛賓卻苦苦央求,三毛為了照顧他的面子,最終滿臉不情願地下了飛機,營造了一出臺灣女作家專程探訪王洛賓的驚喜拍攝。
回到王洛賓家中,三毛摘下了面具。
她換上一條藏族衣裙,和王洛賓一同彈琴唱歌、聊天寫詞。
誰料第二天,媒體又來了。
王洛賓再次把三毛推到鏡頭前,這讓三毛真切地認識到,他們的思想很像,但表現又不是那麼像。
她愛獨處,而王洛賓愛熱鬧;她喜歡離群索居,而王洛賓喜歡賓客盈門;她感情外露敢做敢為,而王洛賓感情內斂時常彷徨。
幾番糾結,三毛選擇了再次出逃。
她拖起那個重重的行李箱,離開新疆,離開了王洛賓。
後來,王洛賓說起三毛,“第一印象是西部女牛仔,繼而變為秀髮女郎,最後的原形是真正的女作家!”
這就是三毛。
她熱情奔放,不失味道,一直在做自己。
她說過:
我唯一鍥而不捨,願意以自己的生命去努力的,只不過是保守我個人的心懷意念,在我有生之日,做一個真誠的人,不放棄對生活的熱愛和執著,在有限的時空裡,過無限廣大的日子。
03
1991年1月5日,三毛在臺北榮民總醫院,用一條絲襪自縊身亡。
得知這個消息後,王洛賓恍惚哽咽,喝了很多酒。
在三毛逝世6天后,王洛賓為她寫下一首《等待》。
你曾在橄欖樹下等待再等待
我卻在遙遠的地方徘徊再徘徊
人生本是一場迷藏的夢
且莫對我責怪
為把遺憾贖回來
我也去等待。
三毛終究還是選擇了獨自啟程,就像她一人奔赴西班牙、撒哈拉、新疆一樣。
而王洛賓繼續在新疆,自我放牧。
他們是那麼像的人,願意隻身一人去流浪。
因為流浪,才能直面真實的自己,才能遇見另一個相似的靈魂。
總有人宣揚,我們要做自己。
但做自己,難的不是去做,而是在做自己的同時,還能和世界和諧相處。
三毛可以一直是三毛,但她常常無法和世界和諧相處,每當這時,她就會選擇逃離,就像她兒時的自閉、成年後獨自前往撒哈拉。
這樣的做自己很認真,但也很鋒利。
當她無法與世界繼續相處時,她便選擇了最激進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說,王洛賓和三毛有什麼不同,大概是,王洛賓多了一點和世界和諧相處的能力。
被冤入獄,在獄中仍能堅持創作,出獄後面對漫天黃沙,心中縱然苦澀,但也把每一個日子過出了一些聲響。
如此直麵人生,興許有些苦楚,但也更長久。
這讓我想起小說《擺渡人》裡的這麼一句話:如果命運是一條孤獨的河流,誰會是你靈魂的擺渡人?
很多人終其一生都在尋找那些能幫助我們渡過難關的人,寄希望於他人。
但如果我們能直面這個世界,在人生的舞臺劇裡,做自己人生的主角,那麼最好的擺渡人,便是自己。
我們需要三毛的勇敢,也需要王洛賓的豁達。
不主動迎合,不妄自菲薄。
不論環境如何變化,永遠用最好的姿態應對這個世界,這就是最好的我們。
—END—
作者簡介:林小白。熱衷旅行,熱愛寫作,出版了《行動力》《每天多出一小時》。公眾號:林小白向上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