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墨痕
1
五月的江南正是煙雨茫茫。
周清揚撐著紙傘提著剛出爐的棗糕走在衚衕的青石小巷。
阿生這兩日有些發熱，渾渾噩噩只是吵著想吃郭記的棗糕，她也是有些心疼，等阿生退了熱，這便出去了。
只是剛走到家門口，發現站了個公子，年齡倒是不大，就是看著有些滄桑，不過倒真是好看。周清揚心裡默默地想著。
“阿孃，你回來啦！”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小男孩從院子裡跑了出來，撲向了周清揚。
“哎，阿生慢點。”周清揚溫和地笑著抱起了自家的兒子，剛想張口問下站在自家門口的那個人，卻是不見了蹤影。
“阿孃，你在看什麼？”阿生捧著周清揚買的棗糕問道。
“沒什麼，阿孃買的棗糕好不好吃？”周清揚搖了搖頭，也許是眼花了。
“好吃。”
娘倆進了院子，將門掩上，與此同時掩上的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2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京城的街頭小巷皆傳，周家的女兒當可配天子。
百年的大族，已經出了幾代皇妃，到了周清揚這一輩，頭上已經有長姐入宮做了貴妃，她是家裡最小的姑娘，也是深受長姐寵愛，令她自行擇選夫君。
也許她這一生的情劫應在了他的身上。
慕容生，慕容世家的小兒子，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她便想這麼好看的人兒，做了她的夫君該有多好。
她去求了長姐，速度真是快，不出半天，聖旨下達了兩家。
所有的人都誇讚兩家的好姻緣，兩大世家的聯姻。
婚期定在她及笄那年，她掐著手指算了一遍又一遍，還有好長好長時間。
所以她總是追在他後面問道：“慕容哥哥，你什麼時候來娶我？”
“小清揚這麼想嫁給我嗎？”他有些戲謔地看著她。
“嗯，慕容哥哥長這麼好看，萬一被別的女人搶了去怎麼辦？”
“那你說萬一我被別的女人搶了去，你該怎麼辦呢？”
“那我便把你搶回來。”周清揚仰著臉自信地說道。
“那可說好了。”慕容生摸著小清揚的頭笑道。
3
她有時候也想著做一番事情，能盡一些綿薄之力也是好的，只是當初的請旨周清揚最喜歡的便是看著慕容生溫和地笑著。
在她心裡，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慕容哥哥的一個笑容來得開心。
只是她還是有些難過，因為慕容哥哥對所有的人都是這樣溫和，而她並非特殊。
京城裡都說慕容小公子雖然年齡小，卻沒有官宦家族的囂張跋扈，是待嫁姑娘心裡未來夫君的衡量。
在後來的日子裡，她常常想，她究竟有沒有走進過他的心裡，或許他從來沒有心罷了。
日子平淡而無聊，京城裡的八卦她聽得有些厭煩，這個時候，最該做的還是應該和慕容哥哥培養培養感情。
可是慕容哥哥總說自己太忙了，母親也總教導自己在男人忙自己的事業的時候，女子所做的只能是默默地陪伴，太過無理取鬧總會惹得厭煩。開始的請旨賜婚，後來又總是跟在慕容哥哥身後，她本就是處在風口浪尖，人言可畏，她也不能不畏懼一二。
在她及笄那年，京城裡發生了一件大事，大約也是周家興盛的轉折點。
周貴妃難產，母子都未能保住，舉國大喪。
她看著滿城的白布，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哭得肝腸寸斷，她就在想，都說皇家無情，那個人究竟是真心還是在做戲。
4
周貴妃被冊封了皇后，這是周家的一份莫大的哀榮，只是人已經不在了，究竟是周家的幸運還是不幸。
她的婚期也被推到了三年後。她又等了三年，等來一份休書，和他與公主大婚的消息。
三年會發生很多事情，她有些擔心。
她已經很久未曾出門了，那天阿爹一臉頹廢地回來，聽府裡的下人說，阿爹被慕容哥哥參了一本，聖上龍顏大怒，令阿爹閉門思過。
她不明白朝堂的事，也不明白慕容哥哥為什麼要這麼對阿爹。
只是那天阿爹喝醉了酒，摸著她的腦袋說：“清兒，別怨慕容生，聖上忌憚世家太久了，阿爹只希望你以後能幸福。”
再後來，周家被抄，她看著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屋子，哭了一場之後，也沒再說什麼。聖上或許還眷戀著姐姐，只是將周家貶了庶民。
慕容家登門索要聘禮，她就明白她被退婚了。其實周家淪落為民的時候，她就知道那道聖旨作廢了。她躲在簾子後面看著溫和而又有些疏離的慕容生，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點一點碎掉。
阿爹本打算帶著她回江南故里，她聽說慕容生要尚九公主，婚期就在一個月後，她哀求了父親，只是想等他成婚那日，再遠遠地看一眼，也許是有些不甘心。
穿著新郎官的衣服，他依舊笑得如此溫和，對著公主，眼裡卻是說不盡的溫柔，一如他當初看著她，她便是陷入此中了。
“以後你若是被別的女人搶了，我便把你搶回來。”她苦笑了一下，當初的自信不過是依仗家族與姐姐罷了。
姐姐在的時候，公主怕也是比不過她，現在，她又有什麼身份呢？
這麼多年，她也從未走進過他的心裡。
5
他們走的時候，他來送了一程，只是這次她是落魄被退婚的平民，而他是高高在上的駙馬。
“這麼多年的情誼，你能來相送，也是值了。”她笑了笑。
阿爹遠遠地看著他們，也是想讓他們好好告別。
“清揚，莫怨我。”他頓了頓道。
“慕容，再見了，從此咱們可能就再也不見了。”她邊跑邊對慕容生揮手喊道。
看著越來越遠的慕容生，她想其實她還有很多話想問他，可是一切都不重要了，不是嗎？
也許再過幾年，京城裡會把她編進說書人的故事，周家女可配天子的幾代故事，也於姐姐的辭世，他們的離京落下了帷幕。
也許偶爾還能去懷念一下。
只是，老天不肯讓她留下一絲念想。
路過一個疫病橫行的小鎮，一行人預防得再好，終究是措手不及，她病倒了。
再醒來的時候，京城的那些歲月竟恍若一場夢境，記不清了。
阿孃心疼地抱著她，阿爹嘆了口氣說道：“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阿爹阿孃為她重新定了一門親事，男人是鎮子上的一個教書先生，她遠遠地看過，覺得倒還好，似乎沒有什麼可挑剔的，紅著臉默默點了點頭。
6
周家還有些微薄的財產，雖不如京城，也能風風光光地讓她出嫁。
過了幾個月，懷了孩子，十個月後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著，夫君對她很好，只是她總覺得似乎少了點什麼，也許是記不清的那場夢境，她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落下了。
慕容家終究也沒能躲過，皇上的女兒太多，即便尚了公主，也未能救了他們。
抄家流放，比之前的周家慘了許多。一時之間，京城的世家人人自危。
公主總歸不能一起流放，畢竟公主的用處也是有很多，這是生於皇家的悲哀。在皇家干預下，慕容生便與公主和離了。
流放的路上，偶爾少了那麼一兩個人，也不會有人關心。
慕容生趁了這個機會逃了出來。
人人都說慕容家的小公子最是溫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最是無情。
他可以為了慕容家的榮寵背叛結親的岳家，可以尚公主，只是那一日，他看到了人群中的她，卻有些期盼。
她曾說過，有一日他若被別的女人搶走了，她會把他搶回來。
可是她只是遠遠地看著他，其實他心裡又何嘗不明白，就算她來，他也不會與她一起。
他不否認喜歡過她，只是這些喜歡，在利益面前，太過低微。
7
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嫁為了人婦，還有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她似乎不認識他了。
他打聽到她曾染了病，醒來之後，一切都不記得了。
他聽見她叫她的孩子阿生，他很開心，也很難過。
她的夫君對她很好，他也放心了許多。
聽說九公主去了匈奴和親，又是一個可憐的女子，只是他再也無能為力，也只能尾隨著送親的車，希望她能平安罷了。
幾年後，他為父母送了終之後，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又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似乎老了很多，當年的那個孩子似乎也到了該議親的時候了。
他在煙雨濛濛的小巷子裡看著她，她衝他微笑著點了點頭。（作品名：《故人》,作者：墨痕。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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