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和地獄
在我們小區的街面旁，有一家麻將館，在這裡玩耍的大多是遊手好閒的單位人，沒有“癩子腦殼”，所以生意特別紅火。
每天下午，麻友們常見一個老人去串店，老人六十多歲的樣子，個子不高，單瘦，甚至有些乾癟。他去麻將館只是去看熱鬧，從未見他打過麻將，常有人戲謔道：“老人家，來一把？”他則搖搖手，“5元麻將太大了，不玩。”然後，喃喃自語道：“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啊！”
老人在麻將館只是抽抽菸，喝喝茶，相當於不買票去看一場電影或一處風景，倒也自得其樂。後來，麻將館一個德高望重的前輩告訴我們，這個老頭名叫李大成，外號“大貳”，就住在對面的廉租房，早很多年前就打500元一炮的麻將了，是一隻老麻雀，5元的麻將他看也不會看。於是，眾人皆驚掉下巴。
後來我和老人慢慢混熟了，老人見我溫文爾雅，像一個老中青都不設防的老好人，就跟我講了他那些鮮為人知的故事。
“永興有一座名山，山頭在湘陰渡，山尾在湘永煤礦，綿延幾十裡，山頭上面隆起兩個草垛式的山包，活像兩支龍角，故得龍王嶺之名，我就住在龍頭的山腳下，我本名叫李大成，只讀了小學二年級，不認得幾個字，大寫的貳也是打字牌後才認識的，打字牌時我對大貳的重要性深有體會，看到大貳比親爹還親，我還有一句蒙底胡大貳的口頭禪，所以他們幫我取了個大貳的外號。”
“九十年代初，我們那很多人開煤礦，我佔了天時地利的便宜，成了我家附近一家小煤窯的老闆，那時真是日進斗金啊，每天好幾萬收入不用菩薩保佑，每到月底我家就拿蛇皮袋去礦上分錢，幾年下來，我就成了一個千萬老闆，在郴州買了房，還在興隆步行街置辦了兩個門面。後來煤行大整頓，一是由於國家不斷從外蒙古和越南進口煤碳，二者因為鄉鎮煤窯頻出安全事故，縣裡的大官怕擔責，故把小煤礦都封了。之後，我們這些靠一夜暴富的土豪，閒著沒幹正事，就經常去郴州的豐豪大酒店賭博，”
“村裡另一個煤老闆叫做李小標，外號么雞，是和我從小在一起耍的玩伴，他打麻將最愛單吊么雞，所以大家都叫他么雞。么雞和我個頭差不多，頭髮梳得油光發亮，齊刷刷往後倒，皮鞋鋥光瓦亮，很有周星馳的派頭，他不管什麼天氣，都喜歡隨身攜帶一把勾把傘，看起來又像一個牛販子。么雞的賭術很精，打牌時面無表情，而我的賭術很差，抓到好牌就喜形於色，遇到爛牌就愁眉苦臉，打500元一炮的麻將時，么雞總是飄兩千的定碼，每當我抓到廢張么雞時，手就會發軟，生怕會放他的沖天大炮，若真放了炮幾千元就打水漂了啊！所以，我賭博的心理素質也特別差，不到一年，一百多萬就當作腦白金送給么雞了。”
“俗話說，賭場失意，情場得意。在豐豪灑店瀟灑期間，我認識了一個很漂亮的服務員，她叫阿蘭，三十歲左右，和她幾番眉來眼去之後，她就成了我的情人，我大手一揮，花了一百多萬為她在郴州買了一套房子，後來，阿蘭又以懷孕相要挾，逼迫我和前妻離了婚，我和前妻離婚時給了前妻三百萬，前妻知道我的心已經被野狗叼走了，不得不認命。”
“我和么雞的最後一次賭博仍記記猶新，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世事難料啊！”老李頓了頓，跟我要了一支菸，語氣越發傷感起來。““我們那次賭的是炸金花，凌晨三點的時候，我和么雞都拿到了十年難遇的好牌，先跟了幾圈後，另外三家都繳了械，只剩我和么雞，我起牌時先看到兩張A，心裡一陣狂喜，第三張牌就像一個新娘子一樣，我慢慢地掀開她的蓋頭，冒出了一個小小的山頂，再往下移，我彷彿看到了龍王嶺的龍角，我的心狂跳不已，李大成啊李大成，你真是大器晚成啊，賭了幾十年，今天終於得到三張A了，當時就像開煤礦打了很久的夾石突然出了碳的感覺。我想，么雞啊么雞，你也有今天，終於輪到我收拾你一回了！”
“我問么雞能否最後賭一把大的，么雞故意起開牌再端詳了一陣子，然後說，好！又問我賭多少，我拿出一張兩百萬的存摺壓上，然後么雞從另三個老闆處借滿兩百萬也壓上了，開牌後，么雞竟用二三五殺了我的貢，當時我就傻眼了，腦瓜子一陣空白……”
“後來我才知道，么雞擺了我的道，么雞平常抽的煙都是和天下，可是那次卻把一包精白沙擺在桌面上，還故意說抽和天下太淡了，不過癮，幾天後一個朋友告訴我，說精白沙煙盒有反光功能，像一面鏡子，發牌人能把牌點看得一清二楚，么雞是從小和我玩得好的夥伴，竟然出老千算計我，真令人心寒啊！”
老李清了清嗓子，望了望我，“小華，你一定要記住，小賭能怡情，大賭會傷身，豪賭遇老千啊。”我點頭稱是，問道，“么雞後來咋樣了？你沒找他理論？”老李嘆了口氣，說：“么雞拿走我的兩百萬後就失蹤了，後來去了河南開金礦，把家產全賠光了，還欠了幾屁股債，為躲債，後又去了緬甸，現在連是死又活都不知道，報應啊！”
我想：是啊，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的。我好奇地問老李：“你怎麼住到永興園丁小區來了？”
老李面色越發凝重起來，眼睛也有些溼潤。“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後來我才知道，阿蘭原來在深圳做過小姐，從良後來到郴州豐豪酒店做了一名服務員，她和我相好之前，早就和么雞有一腿了，被么雞甩了後才又跟了我，我這個大貳和阿蘭的兒子，也不是小二，而是么雞和她的雜種，是個小么雞啊。現在阿蘭又攀上了一個搞冶煉的柏林老闆。小么雞長大後，染上了毒品，她們母子把我的錢財窄幹了後，合夥把我趕出了家門。你們小區的地皮是我們村的祖山，我才有幸分到了一套廉租房，要不然，我就流浪街頭了！”
說到這裡，老李眼中的淚光已經很閃亮了，他握住了我的手，“小華，如果我是你這樣的文化人，何以落迫到今天這個地步啊！”
老李講的這些經歷，根本不像一個二年級小學生能感悟的，老李或許已經明白和醒悟，他缺少的不是錢，而是文化的底蘊和道德的自律啊！
聽完老李的故事，我陷入了沉思，老李的人生經歷，或許是偶然的，但有些事情卻是必然的。古人說，厚德才能載物！像老李和么雞這樣的人，沒有一定的道德情操作支撐，也沒有沉澱足夠的文化知識，更沒有超人的智慧，哪怕發了橫財，也無法守財啊，有時，發財對他們來說或許是一種禍害啊！對他們來說，從天堂到地獄，僅僅只有一步之遙！
沒有厚德，何以載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