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塞斯 譯/M&A 來源/Marxism Unmasked
米塞斯在舊金山公共圖書館的演講,看看吧——嬉笑怒罵,皆成文章!
在這一系列的講座中,前五場都會討論哲學,而不是經濟學。哲學是重要的,因為每一個人,不管他是否知道,他都有一種明確的哲學或哲學思想指導著他的行動。
今天的哲學是卡爾·馬克思的哲學。他是我們這個時代最有影響力的人物。卡爾·馬克思和卡爾·馬克思的思想在今天被各類人廣泛接受。在相當大的程度上,許多人在不知不覺中都成為哲學上的馬克思主義者,儘管他們用不同的名稱來稱呼自己的哲學。今天的馬克思主義者所講的則是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斯大林主義。他和他的哲學思想確實統治著我們這個時代。通俗讀物、哲學著作、小說、戲劇等對時事和歷史的解釋大體上都是馬克思主義的。這其中的焦點之處便是其歷史哲學。他借用的“辯證法”術語更是被他應用於他所有的思想。但和認識其唯物主義的意義相比,辯證法並沒有那麼重要。
唯物主義有兩個不同的含義。第一個含義與倫理上的問題相關。一個物質的人只沉迷於物質的東西(食物、飲品、房子),他對藝術、文化等不感興趣。從這個意義上說,大多數人都是唯物主義者。唯物主義的第二種意義則涉及對基本哲學問題的特殊解決方案,這個哲學問題指的是人的精神或靈魂,以及人的身體和身體的生理功能之間的關係。人們對此給出了各種各樣的答案,其中就有包括宗教方面的解釋。
我們很清楚身體和精神之間是有聯繫的。外科學已經證明,大腦的某些損害會導致人類的思維功能發生某些變化。然而,這裡的第二種唯物主義者卻把人類精神的一切表現都解釋為身體的產物。在這種唯物主義者中,又分為兩個學派:
A. 一派認為人是機器。在這一派中,各種各樣的唯物主義者都說這些問題很簡單,他們認為人類這種“機器”和其他機器的工作原理完全一樣。法國人朱利安·德·拉·梅特利曾寫過一本書《人,機器》便包含了這一思想。今天,許多人仍然想直接或間接地解釋人類思維的所有活動,就好像它們是機械活動一樣。這一點從《社會科學百科全書》中就可以看出來。這本書的作者之一是社會研究新學校的一名研究員,他說,新生兒就像福特汽車一般可以隨時開動。是這樣嗎?!但是,一臺機器——一輛嶄新的福特並不是自行運轉的。機器不能完成任何事情,沒有人們將其當成一種手段來啟動,它們絕不可能做成任何事情。如果人停止操作,機器便也“壽終正寢”。我們必須問問社會研究新學校的這位教授,“誰在操縱這臺機器?”他的答案將摧毀唯物主義的機器學說。
人們有時也會說“照料”機器這類的話,就好像機器是活的一樣。但是,它當然不是活著的。有時人們也會說這臺機器“崩潰了”。“但是一個沒有神經的物體怎麼會崩潰呢?”這種機器學說已經被這些人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但它卻與現實無關。我們不需要處理這個問題,因為那些鄭重其事的人絕不會真正相信它。
B. 更重要的是第二派唯物主義者提出的生理學說。這一學說是由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卡爾·福格特闡述的。這種觀點認為思想和想法只是大腦的“簡單”分泌物(沒有一個唯物主義哲學家不使用“簡單”這個詞。意思是,“我知道,但我解釋不了”)。今天,科學家們知道,某些病理上的狀況會產生某些分泌物,而某些分泌物會引起大腦中的某些活動。但這些分泌物在化學上對所有處於相同情況和條件下的人都是一樣的。然而,在相同的情況和條件下,所有人的思想和想法卻是不一樣的。這兩者絕不可相提並論。
首先,思想和想法是不可觸及的。第二,相同的外部因素不會對每個人產生相同的反應。曾經有一個蘋果從樹上掉下來,砸在一個年輕人——牛頓身上。這種情況以前也可能發生在其他許多年輕人身上,但這種特殊的情況卻只讓這個特殊的年輕人覺得有問題,於是他從中得到了靈感。
但是,當人們面對同樣的事實時,他們並不總是有同樣的想法。例如,有些人在學校能學習到什麼,還有一些人則不能。每一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羅素問道:“人與石頭有什麼區別?”他說,除了人對刺激的反應比石頭更強烈外,沒有什麼區別。但實際上是有區別的。石頭的特定反應模式是我們可以知道的。如果用某種方法處理石頭,我們是可以預測它的反應的。但人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的反應並不都是一樣的。我們不能為人類建立這樣的行動類別。因此,儘管許多人認為生理上的唯物主義是一種解決方法,但它實際上導致了一個死衚衕。如果它真的是這個問題的解決方案,這將意味著在任何情況下,我們可以知道每個人的反應方式。
我們甚至無法想象,如果每個人都知道其他人將要做什麼,後果會是什麼。在第一種意義上(機器意義上),馬克思並不是一個唯物主義者。但在他那個時代,生理學的觀點是非常流行的。他發展了自己所認為的新體系。根據他對歷史的唯物主義解釋,“物質生產力”(這是德語的準確翻譯)是一切的基礎。物質生產力的各個階段都對應於生產關係的一個確定階段。物質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世界上所存在的所有權類型和所有制形式。生產關係決定上層建築。在他的術語中,資本主義或封建主義是生產關係。每一個形式都必然是由物質生產力的特定階段產生的。1859年,他說,物質生產力的新階段將產生社 會主 義。
那麼這些物質生產力是什麼呢?正如他從來沒有說過什麼是“階級”一樣,他也從來沒有確切地說過什麼是“物質生產力”。通過查閱他的著作,我們發現物質生產力是工具和機器。在1847年用法語寫的一本書《哲學的貧困》中,他說:“手磨機產生封建主義,蒸汽機產生資本主義。”在這本書裡,他沒有說,“其他機器將會產生社 會 主義”,但在其他著作裡,他寫下了這句話。
他竭力避免用地理的方法來解釋進步,因為地理的解釋已經毫無可信度。他說,“工具”是進步的基礎。他和他的好朋友認為,新機器的發展將使社會lism誕生。他們為每一臺新機器感到高興,認為這意味著它即將來臨。在1847年的法語著作中,他批評了那些重視勞動分工的人,他說重要的是工具。
我們不能忘記,工具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它們是思想的產物。為了解釋思想,他說,工具、機器——物質生產力——將自己反映在人們的頭腦中,於是便產生了思想。但是,工具和機器本身就是思想的產物。此外,在機器出現之前,必須有勞動分工。在進行勞動分工之前,必須有明確的思想產生。這些思想的起源不能用某種只有在社會中才可能存在的東西來解釋,社會本身就是思想的產物。
人們對“物質”這個詞很感興趣。為了解釋思想和想法的變化,以及由所有這些思想引起的變化,他把它們歸結為技術觀念的變化。他並不是第一個這麼解釋的人。例如,赫爾姆霍茨和馮·蘭克將歷史解釋為技術的歷史。
歷史的任務是解釋,為什麼一些發明沒有被那些擁有將其付諸實踐所需的全部物理知識的人落在實處呢?例如,為什麼擁有技術知識的古希臘人沒有建造出鐵路呢?
一種學說一旦流行起來,它就被簡化成一種為大眾所理解的方式。他認為,一切都取決於經濟條件。正如他在1847年的法語著作《哲學的貧困》中所說的一樣,他的意思是工廠和工具的歷史是獨立發展的。他認為,人類歷史的整個運動是物質生產力和工具發展的必然結果。隨著工具的發展,社會的結構發生了變化,其他一切也隨之發生了變化(這裡的“其他一切”,他指的是上層建築)。在他之後的作家們把上層建築中的一切解釋為生產關係的明確變化。他們把生產關係中的一切都解釋為工具和機器變化的最終結果。這是對marx主義的庸俗化和簡單化,而他和他的朋友並不完全對此負責。他們製造了許多胡言亂語,但他們並不是今天所有胡言亂語的罪魁禍首。
這種學說對思想有什麼影響?生活在17世紀早期的哲學家笛卡爾認為人是有思想的,人是會思考的,但這種動物只是機器。馬克思說,當然,笛卡爾生活在一個被稱為“手工製造業時期”的時代,這個時代所存在的工具和機器使他被迫用"這種動物是機器"來解釋他的理論。18世紀,一個叫阿爾布雷希特·馮·海勒的瑞士人說過同樣的話(他不喜歡自由政府在法律下的平等)。在笛卡爾之後和阿爾布雷希特之前,還有一位叫德·拉·梅特利的人也把人解釋為機器。因此,關於思想是特定時代的工具和機器的產物的觀點是很容易被駁倒的(譯註:這些人生活在不同的時代,而不是特定的時代)。
著名的經驗主義哲學家約翰·洛克宣稱,人的一切思想都源於感官體驗。馬克思說,約翰·洛克是資產階級階級學說的代言人。於是,他的著作有兩個不同的推論:(1)他對笛卡爾的解釋是,他生活在一個出現了機器的時代,因此,笛卡爾說人這種動物是機器;(2)他對約翰·洛克的解釋是,他是資產階級階級利益的代表,所以這一事實讓他有這種啟發。以下是關於思想來源的兩個不相容的解釋。
在這兩種解釋中,第一種認為思想是建立在物質生產力(工具和機器的)基礎上的,這與第二種觀點(階級利益決定思想)是不可調和的(譯註:兩種觀念是矛盾的,關於思想解釋的來源是不一樣的)。根據他的觀點,每個人的思考方式都受物質生產力所迫,他們思考方式的結果就是其思考顯示了他的階級利益。你的思考方式受自己的階級“利益”所迫,你根據自己的階級“利益”來思考。你自己的“利益”是獨立於你的思想和想法之外的東西。你自己的“利益”與你的思想無關。因此,你自己思想的產物不是什麼真理。在此之前,真理這個概念在整個歷史時期都是沒有意義的。過去人們的思想所產生的總是“意識形態”,而不是真理。
拿破崙曾力捧法國的“意識形態者”。他在後來說,如果沒有這些“意識形態者”,法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1812年,拿破崙戰敗。他離開俄國軍隊,隱姓埋名獨自返回,於1812年12月底在巴黎露面。他把發生在他的國家的罪惡歸咎於這些“意識形態者”,是這些糟糕的“意識形態者”影響了這個國家。
馬克思以不同的方式運用意識形態。根據他的觀點,意識形態是由一個階級的成員所提出的一種學說。這些學說不一定是真理,而僅僅是有關階級利益的表達。當然,總有一天會出現一個沒有階級的社會。無產階級便為這種沒有階級的社會指明瞭方向。無產階級的思想就是當代的真理。無產者將消滅一切階級,然後將迎來沒有階級社會的黃金時代。
他稱哲學家約瑟夫·迪茨根為無產階級,但如果他對他有更多的瞭解,他會稱他為小資產階級。在正式場合,他贊同迪茨根的所有觀點,但是,在他與費迪南德•拉薩爾的私人通信中,他表達了一些不同意見。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通用邏輯,每個階級都有自己的邏輯。當然,無產階級的邏輯已經是未來的真正邏輯。(當種族主義者接受了同樣的觀點,聲稱不同種族有不同的邏輯,但雅利安人的邏輯才是真正的邏輯時,那種族主義者就是在冒犯這些人。)
卡爾·曼海姆的知識社會學是由希特勒的思想發展而來的,即每個人都以意識形態思考。但是有一類人享有一種不一樣的特權——馬克思稱他們為“獨立的知識分子”。這些“獨立的知識分子”有發現非意識形態真理的特權。
這種關於“利益”觀念的影響是巨大的。首先要記住的是,這一學說不是指人們根據他們所認為的自身利益來行動和思考。其次要記住的是,他們認為“利益”是獨立於人的思想和觀念之外的。這些獨立的利益迫使人們以一種明確的方式來思考和行動。作為這一思想對我們今天想法產生影響的例子,我可以提及一位美國參議員——他並不是一位民主黨人,他說,人們根據他們的“利益”投票,他沒有說,人們按照他們認為是他們自己的利益來投票。這就是馬克思的思想——假定“利益”是某種明確的東西,與人的思想無關。這種學說的思想最早是在1948年那本著名的小冊子中提出的。
他和他的朋友都不是無產階級。他的思想是,物質生產力把人從一個階段引向另一個階段,直至達到社 會 主義,這是終點,也是最高境界。他說這個終點不能預先計劃,歷史會讓這一切發生。在他看來,所有對其運行表示質疑的人都只是“烏托邦主義者”。
在他寫下這種思想的時候,這種思想在智識上已經被擊倒了。他回應他的批評者,聲稱那些反對的人只不過就是“資產階級”的人罷了。他說,沒有必要駁倒對手的論點,只要揭露他們的資產階級背景就行了。由於他們的學說只是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所以沒有必要予以處理。這就是說,資產階級是寫不出有利於他思想的東西的。因此,所有這些作家都急於證明自己是無產者。在這個時候,作家們提一下他們的始祖聖西門這位著名的公爵和伯爵家族的後裔是非常合適的。
是人們追求實用的目的而不是追求真理促進了發明,這種說法簡直就是漏洞百出。
當馬克思發表他的著作時,德國的思想由柏林大學教授喬治·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爾主導。黑格爾發展了歷史哲學進化論的學說。在某些方面,黑格爾的思想與他的思想不同,甚至完全相反。至少一個多世紀以來,黑格爾是摧毀德國思想和德國哲學的人。他在伊曼努爾·康德的著作中發現了一句警示性的話語:只有一個有勇氣假裝用上帝之眼來看世界的人才能撰寫歷史哲學。黑格爾相信自己擁有“上帝之眼”,他知道歷史的終結,他知道上帝的計劃。他說,“精神”(Geist ,mind)在歷史的演進中發展和顯現。因此,歷史的進程必然是由較不令人滿意的狀態向較令人滿意的狀態發展的過程。
1825年,黑格爾說我們已經達到了一種奇妙的狀態。他認為弗里德里希·威廉三世下的普魯士王國和普魯士聯合教會是世俗和精神政權的完美結合。馬克思曾經說過,正如黑格爾曾經所說過的一樣,過去是有歷史的,但當我們達到一個令人滿意的狀態時,歷史就不復存在了。因此,他採用了黑格爾體系,儘管他使用的是物質生產力而不是精神生產力。物質生產力經歷了不同的階段。現在的階段是很糟糕的,但它的優點在於,它是完美狀態的出現所必需的初級階段。
黑格爾被稱作普魯士專制主義哲學家。他死於1831年。他的思想被左右兩派接受(左派不喜歡普魯士政府和普魯士聯合教會)。從那時起,左派和右派之間的這種區別就一直存在。在法國議會中,那些不喜歡國王政府的人坐在大廳的左側。今天則沒有人願意坐在右邊。
最初,即在馬克思之前,“右派”一詞是指代議制政府和公民自由的支持者,“左派”指的是支持王室專制主義和公民權利缺失的人。他那種思想的出現改變了這些術語的含義。一些“左派”直言不諱地表達了他們的觀點。例如,柏拉圖坦率地說,哲學家應該統治別人。奧古斯特·孔德說,自由在過去是必要的,因為它使自己的書能夠被出版,但現在這些書已經出版,因而不再需要自由。艾蒂安·卡貝也以同樣的方式提到了三種書——應該被燒掉的壞書,需要修改的普通以及其他書(好書)。因此,對於分配給那個最好國家公民的公民自由,是非常含混不清的。這是因為他的思想不是在有公民自由的國家發展起來的,而是在人民沒有公民自由的國家發展起來的。
尼古拉·布哈林這位作家在書中說,我們在過去要求新聞自由、思想自由和公民自由,因為我們當時是反對派,需要利用這些自由來取得勝利。既然我們已經勝利了,那就不再需要這種自由了(布哈林在1938年3月的莫斯科清洗審判中被審判並判處死刑。如果他在美國,他可能還活著,還可以自由地寫更多小冊子來說明為什麼沒有必要實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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