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又有新劇上了。
看了一眼陣容,鋪子就決定入坑——
故事執筆的是《廣告狂人》的編劇,操盤的是拍過《使女的故事》的導演,領銜主演演員是大魔王凱特·布萊切特。
只看這一條信息,咱就知道又一部頂級神劇來了。
開播之後,分數果然不錯——
96%的新鮮度,口碑超過今年開播的大多數新劇。
今天,鋪子就來說它——
《美國夫人》
這是一個關於菲莉絲·施拉夫利 的故事。
施拉夫利在很多女性主義者眼裡,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反派人物。
不是因為她違法亂紀、道德淪喪、人性扭曲,而是她的政治主張——
反對同性婚姻合法化,反對墮胎合法化,最重要的,她領導了反對《平等權利法案》的社會活動,讓本來板上釘釘的平等法案胎死腹中。
(《平等權利法案》是一個關於不得以性別為理由否認或剝奪法律規定的平等權利的法案)
作為一名保守派活動家,她改變了美國平等權利的進程。
菲莉絲·施拉夫利
現在的好萊塢,幾乎全員自由派。
對於施拉夫利,幾乎沒人待見,大魔王凱特·布蘭切特在決定接這部戲的時候,還遭到了母親嚴厲的詰問:
你怎麼能去演這樣的人呢?
不過這也成為凱特·布蘭切特接演這部戲的理由。
凱特也想知道,為什麼作為一個女性,施拉夫利會走上一條如此反女性的道路?
劇集第一集,花了幾分鐘給我們展示了主角的生活。
美國中部的伊利諾伊州是保守主義的大本營,生活在這裡的施拉夫利,是一名典型的傳統保守派女性。
衣服,她喜歡傳統的女士套裝。
頭髮,梳著精緻簡單的髮髻。
鞋子,是端莊又不失女性色彩的中跟皮鞋。
人們只要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是一個來自殷實家庭的傳統婦女。
施拉夫利身邊,有一群和她一模一樣的保守派女士。
她們平時最愛一起做頭髮,討論食譜——
相夫教子,重視家庭是保守派的核心價值之一。
施拉夫利一家是是堅定的共和黨支持者,在共和黨的地方競選活動上,總能看到這一家的身影。
他們不僅出錢,還為活動出力。
施拉夫利身著泳衣為競選活動助陣
施拉夫利和傳統家庭主婦有一點不一樣,她有著遠大的政治抱負和強悍的實踐能力。
她不僅在口才、學識上遠超她的同輩,在操縱人心這一點上更是無人匹敵。
要了解她的政治意圖,我們先要了解一下她所處的時代——70年代。
一個平權運動逐漸式微的時代。
在此十年前,平權運動曾風起雲湧,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個夢想》,是我們最熟悉的平權事件,它曾經作為課文出現在我們高中課本上。
運動最早始於肯尼迪總統的一個反對歧視的行政命令。
後來幾經發展,平權運動延伸到各個領域,少數族裔要求在教育和經濟上受平等待遇、同性戀要求婚姻合法化......
其中,女性平等權利的爭取,是這場平權運動中非常重要的部分。
這些女性大多是來自自由派,她們想要推動《平等權利法案》(ERA法案)。
一個性別平等的法案。
這個法案得到了大多數州政府和總統尼克松的支持,1973年,已有 30 個州批准了平等權利修正案。
但是,蹊蹺的事兒發生了。
自從這一年後,通過該法案的州政府越來越少,甚至還有撤銷法案的。1982年,法案批准期限到期,最終以三州之差而宣告失敗(必須38個州都批准,法案才能通過)。
形勢的突變,很大程度是來自施拉夫利帶領的保守派女性組織。
施拉夫利在街頭反對ERA法案,胸口佩徽章“STOP ERA”
施拉夫利是一個非常有才能的女士,她在組織遊說方面,有著驚人的天賦。
施拉夫利所在的伊利諾伊州,這裡的已婚女性大多是家庭主婦,沒有工作,依靠著丈夫生活。
某種程度上,她們被排除在主流社會之外。
當這群家庭婦女成為需要被解放的人物時,她抓住了這群女人的心理,開展了一場又一場宣講。
她知道人們內心的陰暗面,也非常懂得利用這一點來製造對立。
《平等權利法案》是一份只有50個字不足的概括性法案。
但是,施拉夫利在相關細則並未出臺時,對這一法案進行過分解讀。
“平等權利法案通過後,女性也會被強制服役,你希望你的女兒去當兵嗎?”(70年代美國還是強制徵兵的年代)
“你能想象到以後男女要共廁嗎?”
“他們要廢除贍養費!你們能接受和老公結婚20多年後,離婚了,一分錢都沒有嗎?”
施拉夫利成功喚醒這群家庭婦女的恐懼。
得到這群女人的支持後,她又將遊說的腳步邁向男性議員。
保守派女性在她的組織下,給議員們分發免費麵包和果醬,遊說對方投反對票。
漂亮的主婦們,美味的麵包,傳統家庭氣氛讓議會大廳籠罩著一層迷人光暈。
年長的,有家室的男人很難不被眼前的情景打動。
製造對立,蠱惑人心,遊說他人,施拉夫利打了一手好牌。
一路高歌的《平等權利法案》,開始遭遇重重危機。
其實,說到這裡,很多人心裡會有一個大大的疑問——
為什麼?
施拉夫利為什麼會如此熱衷於反對《平等權利法案》。
這個粗線條的法案,並沒有實質性地危害到保守派妻子們的利益。
其實,只要我們懂一點點人類的潛意識,就會明白,人類激進的行為背後,一定有著深層的心理原因。
有些深層的心理因素,連當事人都沒有意識到——
她也是女性身份的受害者。
施拉夫利和其他家庭女性一樣,活在人們的刻板印象裡——
女性無法承擔重任,她們甚至無法思考複雜的問題。
她否認這個社會上,女性遭受的不公,“我從來沒沒有感受過社會的歧視”。
同時,她將歧視歸罪為部分女性自身的不努力——
然而作為一個女性,她遭遇了太多歧視。
作為曾經研究國防和核安全的專家,施拉夫利千里迢迢趕到華府開一個關於核武器的會議,正準備發表自己的意見時,卻被要求做秘書的工作。
“去記個會議記錄吧”。
在接受電視採訪時,主持人在節目開始前小聲說:
“我會問你簡單的問題,以免你招架不住。”
施拉夫利一直認為自己聰明有學問,丈夫才追求她。
但是,丈夫耿直打臉。
不,我是看上了你年輕。
施拉夫利一生絕大多數時間,都被視為空氣,或者花瓶。
作為過了一輩子傳統生活的家庭婦女,她極度害怕承認她所遭遇的看不見的歧視——
承認被人歧視,就相當於否定了自己的前半生。
於是,施拉夫利成了一個活在套子中的人。
這個套子,就是保守主義家庭觀。
劇集第一集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細節,施拉夫利在參加一個會議時,被人叫成了施拉夫利小姐(未婚的意思),她立馬糾正對方,“是施拉夫利夫人。”
施拉夫利沒有意識到,她如此急切地表明自己已婚的狀態,恰恰是因為傳統婚姻觀念對女性的打壓。
70年代,已婚是一個女性成功的標誌。
女人年紀大了還不結婚,就是有罪之身。
不結婚的女人,要不是個醜女,要不是就是個自由派。
選擇不結婚?大多數女人沒有這個自由。
前段時間,榮格的一段話又在各大社交平臺上火了——
當你的潛意識沒有進入到你的意識的時候,那就是你的命運。
某種程度上,這算是施拉夫利和一小部分保守主義女性的人生寫照。
她們反對平等權利,卻不知道自己的內心為何反對,這種反對來自直覺,來自潛意識。
而當人一直被潛意識控制,無法用意志做出判斷時,她是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的。
施拉夫利一直沒有意識到,自己反對《平等權利法案》的最深層的心理原因:她不被重視,但她依舊想成為議題裡的重要人物。
在她的專長國防話題上,男權世界根本沒有留給她話語空間,於是她轉頭對準了針對少數族裔、同性戀、女性等群體的議題。
她是女性,她最有發言權了。
對抗《平等權利法案》,她能獲得前所未有的權力。
劇集的角色海報
這場抗爭無關平等,只在權力
施拉夫利非常在意自己的權力。
反對《平等權利法案》的女性,被她稱為施拉夫利鷹女。
沒錯,反對組織要以她的名字命名。
即使,施拉夫利是她的夫姓。
施拉夫利的權力邊界意識強烈。
有成員提出想讓她共享其他州的聯繫人名單時,她果斷拒絕。
分享名單能更有效率地反對法案,但卻削弱了施拉夫利的權力。
比起反對《平等權利法案》,她更在乎自己是不是在權力中心。
施拉夫利扯謊,岔開分享名單的話題
權力的味道,真是香甜。
曾經的她,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家庭婦女。
曾經的她,只有在百無聊賴的下午,盯著破洞的地板和漏水的牆紙打發時間。
但是,通過反對《平等權利法案》,她終於和那些常常上時裝雜誌的自由派精英女性站在同一個舞臺。
她擁有了權力,通過反抗。
但是,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潛意識裡的反抗力量,正是來自男權社會的霸凌——作為國防專家,卻一直被議會無視。
於是,向女性同胞開槍,成了她的命運。
《美國夫人》以這樣略帶反派的視角,講述平權運動背後,女性隱秘的扭曲的內心。
再觀2020年,世界範圍內保守主義紛紛回潮,《美國夫人》裡描繪的1970年代似乎再次重現。
有的地方,你甚至不能讀一本描述現代女性生存困境的書籍。
網絡時代,人們不用再像施拉夫利一樣,去闡述去論證去遊說去組織,現在,只要上下嘴皮子一搭,鍵盤一敲,就可以了。
但是——
你們意識到了自己的潛意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