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干寻游记——轰炸后的20年(四)

距离上世纪最后一年的那场炫目的高科技轰炸,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只不过,所谓高科技的轰炸并非没有瑕疵——所谓用了错误的地图,将十万八千里远的古老东方大国卷了进来,并在后来的时间中充满了奋发向上,以及一些传说,如同神秘的东方力量一般不可言说。

如果说,这是一种缘分的话,中国人与塞尔维亚人之间的又一次缘起,便来自于战争。

二十年后,当时出生的孩子,有些已经穿上了军装,保卫着自己的国家;可是二十年后来到这里,却仍然搞不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以及二十年间,这里发生过什么。

在前面的篇目之中,东拉西扯的说了许多,其实内容均来自在塞尔维亚时据所见所闻写下的日记,并无什么逻辑关联,那么现在,我试图清理出一个脉络。

再次来到塞尔维亚之前,已经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美俄将再次在这里较量。

此话的凭据是不久前科索沃特种部队突袭了塞尔维亚的水库,而随后普京到来受到超乎想象的欢迎以及塞领导人明确的表态。

许多人认为,美国人在叙利亚的愿景被俄国人硬生生打断之后,会在这里再次展开博弈——毕竟巴尔干自古以来就是火药桶,如今它仍留下许多一点必炸的隐患,随时留待列强在此处发挥能耐。

我始终搞不清塞尔维亚人自身是否赞同这些论点,不过,他们之中的有些人,逻辑却是反向的,即是:无论美国人想在这里搞什么,塞尔维亚人倒向俄国是迟早的事情,科索沃发生的事件谈不上是推波助澜。

每一个觉得自己饱受屈辱满腹委屈的国家,都会希冀出现一个铁腕领导人,这似乎是某种铁律,所以普京在这里受到盛大的欢迎并不出奇,他对付西方人的方式,想必让很多人都觉得心里很爽,即便随后需要付出更大的隐忍,来撑过“得劲儿”之后必须承担的制裁与困顿。

塞尔维亚人还有多少家底与意志来承受与西方对着干之后必将到来的惩罚?

尽管如此,群众还是在贝尔格莱德郊外的田间地头,捕捉到了正在绕五边返场的米格29M,它正完成单机飞行任务,大咧咧的与我的车保持很近的距离,几乎以一样的距离并肩行驶了很远。

我清楚的看到那飞机的样子,并确认了那就是俄国人送来的飞机,尽管需要支付昂贵的维修保养费用,但是俄国人赠送的几架米格战机却仍被塞尔维亚人称之为“雪中送炭”。

米格29象征着某种默契——塞尔维亚人只是想要保卫自己的国家,所以米格就已经足够了。

当地的华人信誓旦旦的告诉我:塞尔维亚永远不可能加入欧盟,这里是中俄的势力范围,还有个科索沃横在那里,欧洲怎么敢收它呢?

说起中国的势力范围,我觉得有些过了。

亟需进行大量基础设施建设或重建的东欧地区,让来自东方的神秘基建狂魔再次寻到了用武之地;其他的产品与技术,以更好的性价比吸引着这里;当然,还有密集劳动力生产出的物美价廉的小商品。

关于政治,中国在很多问题上需要支持者,比如对塞尔维亚过于遥远的南海;此外,反对科索沃独立,同时也是对国内相同问题的最好注解;何况,还有1999年留下的深厚友谊。

这份感情与友好一点儿也不假,可是礼物中暗藏的价格却也是真。

时间倒回到1999年之前。

1992年,又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

可是,在十万八千里远的东欧,苏联解体后引发的地震仍在持续,同样在这个春天,南斯拉夫轰然解体。

又是另一边,米国人迎来了打赢冷战之后的第一位总统:克林顿。

这是一位具有非凡意义的总统——唯一能与之匹敌的敌人已经消失,米国人再次独孤求败,学习如何与没有真正敌人的世界相处,以及在进入全盛时期建立符合美国价值观的新秩序。

只是我后来才发现,似乎美国人至今仍部分留在冷战时期不愿意出来,至少某些思维模式是如此。

在那个时候,没有人将注意力集中到已经分裂的南斯拉夫,那几个小小的巴尔干国家名不见经传,那些地方在铁托与后铁托的治下似乎已经平静得太久,如同一个已经扑灭的火药桶,或者是长久休眠致死的火山。

所以,在1993年的波斯尼亚与黑塞哥维纳内战爆发伊始,克林顿尚在绞尽脑汁,想要寻求某种途径——既不公开进行军事干预,又可以有效的制止波斯尼亚战争的方式。

这种逻辑其实并不奇怪,因为发生在那里的种族纠纷千丝万缕源远流长,早就说不清孰是孰非,谁敢轻易去趟这趟混水?结果是塞族人对穆族人的长期围困,难民、屠杀、苦难等等人间痛苦的逐一呈现,于是,克林顿的做法饱受诟病,特别是当时的鹰派们气势汹汹——那是美国的全盛时期,还有什么好怕的?

从另一个层面考虑,发生在波斯尼亚的事情,会造成一揽子的影响:马其顿、阿尔巴尼亚、科索沃地区、土耳其甚至是希腊,而这些地方无一例外,要么已经麻烦不断濒临崩溃,要么与美国有军事盟约,他们手中许多都有先进的武器,仿佛搞不好就会万箭齐发,打成一团。

再说,那里不仅离欧洲很近,离俄罗斯亦很近,美国人觉得在这里不应该输,因为输不起。

发生在波斯尼亚的屠杀,大约给克林顿留下很大的惊吓,所以在他执政的尾声,科索沃事端一起,他便决议不再重蹈覆辙,果断的轰炸了塞黑。。。

如果说,对于波黑内战,塞尔维亚人对其中的暴行是可以承认,并且认为归咎于长久的仇恨是合理的话,对于科索沃则是满腹怨言和一边倒的耻辱感。

这种受害者的情感远远大于加入欧洲的希望,至少我看到的是这样。

在巴尔干,无数次的侵占与战火蹂躏,多少养成了一些特性:好斗、在民族主义中维持自身的特性、经常爆发的好斗与时而爆发的残暴。

简而言之,巴尔干始终处于赤裸裸的存亡竞争之中,为到的选择留下的余地极为有限,形同于无。

古已有之的对与民族特性可能消失的焦虑感,呼唤着民族主义的一次又一次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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