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文化叫“丧文化”

2017年春夏之交,“丧文化”突然异常火爆,不少人认为“丧”可以登顶2017年年度汉字。在年轻一族中流行开来的这种以自嘲、颓废、麻木生活方式为特征的“丧文化”、“我差不是个废人了”、“其实并不是很想活”、“漫无目的的颓废”、“什么都不想干”这些散发着绝望特质的话语,配上生动的表情包,成了新聊天形式的流行内容。

事实上,“丧”一直伴随着人类的历史和文化发展,以往有消极,有绝望,有负能量,但是“丧”却从未像今天一样深入人心。今天的“丧”又不同于消极,不同于绝望,不同于负能量。它是一种无能,无奈,无力感,而社交网络的力量又加深了它的传染力,就像瘫在沙发上的葛优,他的表情充满了生无可恋的情感,这种情感在社交网络上像病毒一样扩散。

今年以来,“丧文化”的流行,离不开社交网络的传播,年轻人将自己的情绪融入到表情包和流行语中,以社交平台为载体,进行传播。这类符号,能够强烈地引起有着相同特征共的年轻人的共鸣。

从源头上看,这种看上去消极无助、绝望麻木的表情包和流行语,其实大都不是社交平台原创。从“丧歌天后”Lana Del Rey 的最新单曲到网络神曲《感觉身体被掏空》,从欧美那只悲伤的佩佩蛙到来自日本的萌物懒蛋蛋,从每一集都很致郁的马男波杰克到最大的心愿就是“永远被人养着”的日剧主人公,这些音乐、动漫、影视中的“丧文化”,才是真正源头。

“丧文化”这种以表情包和流行语为符号,在被传播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使用者的思想和情绪。这种消极的解构的话语在大家的相互比拼相互调侃中,也相互影响着每一个人。加上之前的鸡汤文化被过度消费,“丧文化“便逐步在年轻人中流行了起来。

如果要追溯的话,“丧文化”的前身,其实就是曾经蔚为壮观的“小确幸”。如果说“小确幸”讲述的是人生的一种“小获得”,“丧文化”则是在“小确幸”的基础上,渲染和突出人生的“大失去”。

何为“小确幸”

雷蒙德·卡佛有一篇小说叫《A Small,Good Thing》,小确幸指的是就是“一种微小的但确定的幸福”。

很多年轻人追求的不是那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大事业大成功,他们追求的是日常生活中那些微小的、触手可及的小幸福。“小确幸”的理念在村上春树那里得到最淋漓尽致的表达和践行。

村上春树这样举例“小确幸”:买回刚刚出炉的香喷喷的面包,站在厨房里一边用刀切片一边抓食面包的一角;清晨跳进一个人也没有、一道波纹也没有的游泳池脚蹬池壁那一瞬间的感触;一边听勃拉姆斯的室内乐一边凝视秋日午后的阳光在白色的纸糊拉窗上描绘树叶的影子;冬夜里,一只大猫静悄悄懒洋洋钻进自己的被窝……

“丧文化”底色是“小确幸”

年轻人高呼着“葛优瘫”,可瘫坐沙发,就是一种“小确幸”;他们唱着《感觉身体被掏空》,可听着彩虹合唱团的吐槽歌,想着“我要去云南”,是一种“小确幸”;虽然《濑户内海》说人生为何不能“虚度”,可这虚度是与好友晒着太阳,浑身暖洋洋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也是一种“小确幸”……

因此,“丧”并不是万念俱灰,它更近乎一群拥有“小确幸”生活的年轻人,因更大人生追求的不可得,而对人生产生的一种疲惫感。“丧文化”属于“第一世界问题”,它指的是各种挫折或琐碎的烦心事,和第三世界所面临的严重问题形成鲜明对比。真正绝望的人生,不会在互联网上喊“丧”,他们的声音是听不到的。

“丧”是年轻人对这个世界的诚实表达和温和反抗

高晓松曾在节目里中,人一生要处理三个矛盾,与人的矛盾,与环境的矛盾,与自我的矛盾,而“丧文化”本质上是一种与自我的矛盾,是在心灵层面相关的问题。当年轻人都选择了“丧”,是他们对成功没有兴趣吗?恰恰相反,年轻人“丧”并非他们不想追求,而是因为追求成功不可得,长期的挫败感导致他们被动地、根本上地丧失了追求欲望。这一点,日本社会提供了最好的参照。

“丧”是年轻人对这个世界的诚实表达和温和反抗,也代表了年轻人内心理想、希望与现实环境格格不入的矛盾体现。当自身能力无法满足自我期待时,作为社会个体的年轻人必然会产生焦虑,而“丧文化”,就是对抗焦虑的有效自我防御手段之一。从这个意义上看,“丧”的心态其实是年轻人的一种自我保护,他们以自我矮化的方式拉低期望、舒缓压力,倘若失败了,他们才不至于真的绝望。

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有这样一段对主人公孙少平的描写:“谁让你读了这么多书,又知道了双水村以外还有个大世界……如果从小你就在这个天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你现在就会和众乡亲抱同一理想。经过几年的辛劳,像大哥一样娶个满意的媳妇,生个胖儿子,加上你的体魄,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庄稼人。不幸的是,你知道的太多了,思考的太多了,因此才有了这种不能为周围人所理解的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