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恩仇录》里,天上掉下个阿凡提

金庸写《书剑恩仇录》将近尾声的时候,也就是连载版第三十三回,明显有点耍开了,居然将著名的传说中的人物,骑毛驴的阿凡提给弄进书里,而且还是一位绝顶高手,武功差可比肩“天池怪侠”袁士霄。

为什么说金庸是在“耍”呢,因为阿凡提这个人物,其实在书中并非不可或缺的角色。简单统计一下,他做的事情大略有:捉弄张召重、指点李沅芷、帮助维族百姓,以及和群雄一起进入玉峰追捕张召重等人,最后突然离去,再无后续交待。

干的这些事里,除了指点李沅芷对情节进展略有帮助之外,其它基本对情节主线没什么作用。即便是指点李沅芷如何搞定余鱼同,其实也无关宏旨,可有可无,甚至金庸完全可以让聪颖的李沅芷自己开悟。

因此可见,阿凡提基本就是金庸完全写开了之后,突发奇想,弄一个“插科打诨”的角色出来调剂调剂。但我们现在回顾金庸整个武侠写作生涯,从阿凡提这个人物身上,似乎可以看到金庸的一些写作思路。

其一,现成的故事,不拘传说、古籍、经典,随时可以进入小说。

就拿《书剑恩仇录》来说,除了阿凡提,还有玉峰古城中的磁山,磁山的传说大约来自金庸熟读如流的《天方夜谭》,该书有一篇讲到海底有座磁山,将大船上的铁钉铁器悉数吸走,使其沉没。

金庸作品中,常引用或化用的故事来源包括《天方夜谭》、《古今谭概》、《百喻经》等等,不一而足。

其二,在紧张的情节中,插入诙谐的桥段,使小说节奏有张有弛。

阿凡提的出现,是在陈家洛、霍青桐、香香公主险些丧命敌手或狼口,张召重等人再度追击他们的时候,原本情节进行得十分紧张,没想到金庸突然安排一个阿凡提进去捉弄一把,让读者放松心情,咧嘴一笑。

这种调控节奏的手段,是金庸极为擅长的,所谓忙中有闲,让读者的心弦不要一直紧绷着,偶尔松一松、乐一乐。金庸这种亦庄亦谐的写作方式,在后续的作品中体现得更加明显。比如《射雕英雄传》中黄蓉和洪七公的斗智,《笑傲江湖》中的桃谷六仙等等,都是如此。

其三,对社会人性的隐喻或嘲讽。

阿凡提将张召重的官帽戴在毛驴头上,对李沅芷余鱼同说道:“这驴子戴了官帽之后,自以为了不起啦。它瞧不起你们的坐骑,不愿意跟它们一起走,生怕没有面子,失了自己身份。”还说:”你得知道,它是戴官帽的,笨驴做了官,就得骑在人头上啦。“

类似的机锋百出的明嘲暗讽,阿凡提张口就来。自然地,这也是金庸自己想表达,想嘲讽的。

影射人性和政治,是金庸小说的特色,越往后期越明显,到《笑傲江湖》和《鹿鼎记》,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而在处女作《书剑恩仇录》中,金庸显然已经有所涉及。

综上可见,阿凡提这个角色固然可有可无,却能预示金庸日后的写作手法和思路,仔细揣摩一下,倒也挺有意思。当然,金庸在修订版中,对这个人物的活动进行了一定删减,比如旧版中写阿凡提帮人断案,如何思考,如何忘了正事等等,在修订版中都删掉了。显然,这是很正确的处理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