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莲含泪追忆恩师阎立品大师:我的恩师我的娘

在我最初的印象里,还只是先生的《秦雪梅》里的艺术形象,端庄略带娇羞,温柔尽显妩媚,仪态大方,静中有动,在温柔的性格中内含着刚烈。1989年,经人介绍我去拜访阎立品先生,了却了我的一个心愿。见到先生时,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么著名的艺术家却穿戴很朴素,像《秦雪梅》剧中那样端庄秀丽。第一次去她家,看到先生的卧室很凌乱,床上、桌上、沙发上都堆放着书籍,当时就猜想先生酷爱读书,却无暇收拾家务,我主动提出帮她打扫卫生。临走时,先生亲自签字送我一本她的著作《秦雪梅》剧本,内心无限感慨:先生终生未嫁,无儿无女,一人生活真不容易,她一个孤寡老人需要人来照顾。

从那以后,每逢周末我都要去看先生,给先生打扫卫生,给先生整理衣物,陪先生聊聊天,谈谈豫剧。先生也经常给我说戏、写字,送演唱资料等教我做戏、做人。在几年相处的日子里,我也用心学生生的《秦雪梅》等剧目。先生曾往我单位写了表扬信,还给大师姐张美贞说我是个好党员。此后,先生通过好友陈泰(市第二人民医院院长)转告我,先生看我酷爱戏剧、爱学习、悟性高、会看戏,有着扎实的戏剧功底,要正式收我为徒弟,当时我很激动,对先生的感恩更难用言语表达。

1992年10月25日,因为身体欠佳,在先生家中举行了正式拜师仪式。先生特请来著名教育家、书画家(九十高龄)的黄河老人谢瑞阶爷爷和省文化厅厅长芦苇、戏曲研究所主任等。拜过师礼之后,先生送我六盒她自己的经典唱腔磁带和一身当时价值400多元的戏剧红衣包,还有两本诗集。随后先生在举办阎立品先生60周年大会讲话时,还特意对观众讲:“最近我收了个学生叫张美莲”。回想起往事的一幕幕,先生对我的关爱使我终生难忘。为了把先生的警言常记心上,先生平时送我的一盒戏曲佩戴花(戏曲用的“网子、蒹子”),至今演出我都用着。

1990年,先生在解放军153医院诊断是肝癌,被隔离在传染病区内。我和爱人听说后,亲自做了鸡蛋甜面汤(先生的喜食)一起探望她,先生感激不尽。后来,先生被省医学院附属医院确诊为胰腺癌,需要做个手术,当时,先生已快70了,手术时间很长,我们都很担心,我和我爱人、梅贞姐、巧云姐、先生的二弟一家人一步不离先生的手术室,站立了十三个小时。之后半个月,我们几个轮流值班,时刻陪伴着先生。

自先生1991年患胰腺癌动手术后,五六年的时间都需要住院,化疗,打针,吃药,先生顽强地与病魔作斗争,从未见先生掉过一滴泪。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她仍旧学习、研究戏剧,唯恐时间虚度。如《秦雪梅》,先生就改了四五个版本,在病中还对吊孝中“哭一声商公子……”进行提炼研究。先生为了激励自己还写了一首小诗:

孤独一小草,恰生石缝间,侥幸虽存在,成长何等难。

空怀成林愿,无力自成全,叹流年虚度,含恨而已传。

先生时常写名言来勉励自己,并把孟德斯鸠的“欢喜读书,就等于把生活中寂寞晨光换成巨大享受的时刻”,朱熹的“无一事而不学,无一时而不学,无一处而不学”,“尽日相亲唯有书,专年可乐莫如学”等来教育我们。


1993年,好友刘海燕和台湾豫剧表演艺术家张岫云听说先生有病住院,就去探望。我陪着她们去省职工医院探望先生。先生和张老师交谈中谈到两人同拜过一个老师杨金玉,二老人谈得很愉快并一起合影留念。当时,张岫云送先生100美元,让先生买些补品。她们走后,先生交给了我,并亲笔写下了师爷杨金玉家的地址,让我以后有机会替她们给师爷立碑。在先生去世的第二年,我就完成了先生的遗愿,我就找人刻了碑(落款阎立品),找了一辆车亲自送到封丘师爷的坟前,并备供祭奠;我又给师爷的女儿、儿子1000元现金表示慰问,希望他们看管好师爷的坟墓。

先生在逝世前,还主动提出要每星期六下午4点半到她家练唱;一方面是练刚修改好的《西厢记》,一方面也给我个人示范演唱。开始的时候,先生练高音时还有点咳嗽,但唱了几次以后,就恢复了她那醇甜细润、自然天成的嗓音。

1996年春节,先生是在二附院病房中度过的,那一天和老干部病房,医生护理人员一起联欢,先生唱了“自幼儿生长在宰相家”,深受大家的好评,可没想到,这竟然成了先生的绝唱。春节过后,先生的病情开始加重,先生胰腺开始激烈疼痛,先生有时候高烧41度,只能靠,麻醉药止疼。在此期间,先生收了她最后一个弟子赵玉英。之后,先生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每天都会给我和赵玉英说戏,讲闺门旦的表演唱法,先生真是“生命不息,育人不止”。


正值四月天,先生病情加重,浑身疼,我每天都给先生按摩以减轻痛苦,从头到脚我坚持给先生按摩了一个多月。6月12日,先生对台湾来看她的乔浦女士讲:“这是我的学生,每天给我按摩,比亲闺女待我还好。”我听过这句话很感动,先生愿意教我按摩,只要能好、能减轻她的痛苦,再苦再累我也心甘。那段时间,我父亲病故需要回家料理后事,6月23日父亲下葬后,第二天我就赶回郑州。一见先生,发现先生不会讲话了,师妹赵晓梅给我说:“前几天,先生还找你哩。”我心顿如刀割。根据先生嘱咐,我和大师姐张美贞,老干部病房的崔主任等将先生送回原籍封丘仝蔡寨,送到她的故土,好好让先生安息。1996年8月11日,先生在她出生的地方永远离开了我们。

光阴似箭,在先生离开我们十周年的时候。我想给先生搞个纪念活动,但因我本人没有能力和资金搞纪念活动,我想:到关键时候,只有依靠党,依靠组织。于是,在2006年元旦,我就给省委宣传部孔玉芳部长写了一封信,一方面给部长拜年,一方面表达了作为阎立品先生弟子,希望组织上举办逝世十周年纪念活动的请求。孔部长对这一封信很重视,批示省电视台、省豫剧二团、省戏剧广播,省戏曲研究所和先生弟子们一起齐心协力,在《梨园春》栏目和儿童影剧院举行了两场纪念活动,并在戏曲研究所举办了阎派艺术研讨会。另外我自己出资复印了数百份“悼念恩师阎立品先生逝世十周年”宣传材料,在基层演出时广为散发,使纪念先生的活动更为广泛。


回忆和先生相处的八年时间里,先生一生在塑造艺术形象上,尤其是闺门旦表演上充分展现了五美(含蓄美、细腻美、自然美、真情美、气韵美);先生用“学艺先学艺德,立艺德先立人品”教导我们做人演戏竟是我回味无穷的绝句。至今我珍藏着先生亲笔给我书写的两本珍贵资料(一本是古人名言,教我如何做人,一本是唱腔表演口诀、警句,教我如何演戏),这成了先生遗留给我的一笔财富。

先生一生视艺术如生命,用自己的心血和智慧创造了阎派,希望先生在天之灵安息,我们也不辜负先生的希望,为阎派艺术发扬光大做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