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皇帝》:一个疯了一个出走,婉容文绣重新审视“我是谁?”


紫禁城的黄昏

紫禁城,权谋云集,欲望滔天。

《末代皇帝》(1987)中的紫禁城,却显得格外不同。一则,两千年帝制倾覆,落幕余晖之中,宫廷尽显衰败底色;二则,意大利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及欧美制作班底,放下了皇权至上、君君臣臣的桎梏,用一种旁观者的较为平等客观的视角,还原了东方帝国的末日景观。

3小时38分钟的时长里,清朝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被以“人”的形象呈现在观众面前,他的一后一妃,婉容和文绣,伴在他的身边,成为故事的点缀。

紫禁城既已面目全非,后妃自然首当其冲。婉容和文绣在遭遇命运的重大变动后,固有的身份认知全然被打破,她们不得不发出叩问,重新审视“我是谁?”


末代皇帝和他的一后一妃


初入宫廷的婉容和文绣


文绣:刀妃革命,“我不想再做你的小老婆了”


1911年,中华民国成立。

1912年,幼帝溥仪退位,保留尊号,清朝宗室仍被允许留在紫禁城内。

1922年,14岁的额尔德特·文绣被选为淑妃,17岁的郭布罗·婉容被选为皇后,而皇帝溥仪正值17岁。此时,距离冯玉祥逼宫,清室被赶出紫禁城仅剩两年。

文绣早婉容一日被迎娶入宫,以便在皇后大婚之日迎接皇后。

当末代后妃初次照面之时,她们还是两个天真的少女。

此时的她们并不知道,把她们个人命运裹挟在内的,整座紫禁城的悲剧正在加速。


少女文绣


在淑妃生活初期,溥仪、婉容、文绣三个人的感情较为和谐,他们甚至会藏在一个被窝下面相互嬉戏。此时的文绣安于淑妃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当清朝荡然无存、帝室离开皇宫以后,文绣接收到了更多外界的信息,并受到了新的婚姻观念的冲击,她的身份认同率先出现了问题。

溥仪、婉容、文绣在天津英国乡村俱乐部内部,以及乘车离开俱乐部的两场戏,集中表现了文绣的身份认同危机。

在乡村俱乐部的舞池里头,溥仪和婉容相拥着热情而快乐地跳舞,文绣在一旁愤愤不平地看着。

一个美国人跑来和她搭讪,文绣便邀请他跳舞。两人跳舞时,美国人看到溥仪和婉容,美国人和文绣间发生了这样的对话。

美国人:那边那对是谁?


文绣:亨利和伊丽莎白。


美国人:是中国的皇帝?


文绣:从前的皇帝和他的妻子。


美国人:那么,你是谁呢?


文绣:我是皇帝的另一个妻子。


美国人:他的另一个妻子?


文绣:第二个妻子。

虽然文绣在跟美国人介绍自己时,采取了皇帝的“第二个妻子”的说法,但她迅速察觉了这个说法孱弱而可笑。

在紫禁城里,他们三个人是皇帝和皇后,以及淑妃;在紫禁城外,他们是溥仪先生和夫人婉容,以及文绣夫人。

不过,此时的文绣已经不安于这个被排除在“两人世界”之外的“第三者”的身份了。


从乡村俱乐部坐车离开时,溥仪、婉容、文绣并排坐在汽车后座。文绣和溥仪产生了这样的对话。

文绣:我要离婚。我不想再做你的小老婆了。


溥仪:我认为你是我的淑妃。


文绣:在紫禁城里,你是皇帝,我算是你的淑妃。可现在你是亨利·溥仪,婉容是伊丽莎白夫人,而我是谁?我什么人也不是。


溥仪:我不知道你这么不情愿。


文绣:在西方你只能拥有一个妻子。我要离婚。



在下一场戏中,在遗老们的注视下,文绣快速跑下楼梯冲出门去。

在雨中,文绣完成了自己的身份重塑。她丢掉了佣人递给她的伞,兴奋地在大雨中喊叫。

此时,文绣已经丢掉了清廷给她的身份束缚,也再也不需要来自清廷的庇护了。


1931年10月22日,文绣与溥仪成功离婚,被世人誉为“刀妃革命”,文绣因此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与皇帝离婚的妃子。


婉容:拒当伪后,“你这是昏了头”


帝后

相较文绣的尴尬身份,婉容的皇后身份,使得她具备与溥仪并肩站立的资格,并获得更多来自溥仪的关爱。因而,在文绣离开溥仪后,婉容继续陪伴溥仪。

文绣的身份认同危机集中在“皇帝的第二个妻子”上,而婉容的身份认同危机集中在“满洲国皇后”上。

尽管婉容身不由己地成了伪国的皇后,但她对伪后的身份从始至终表示了排斥,最后被日本人迫害发疯。


阶段一:婉容拒当伪后,帝后一度离心


尚在天津之时,婉容对日本人利用溥仪的行为就看得剔透,她曾经力劝溥仪不要前往满洲,但一心复辟的溥仪错估了自己的能力,在与虎谋皮之时越陷越深。


即使婉容被迫来到满洲国,在伪满洲国成立的庆典上,婉容对溥仪的失望情绪,以及对伪后身份的拒绝,在“含泪吃花”的行为中表露得淋漓尽致。


婉容的行为让溥仪深觉丢脸,两人在宴会上争吵。


溥仪:“你不相信我能再次当皇帝,可是,我现在已经当上了皇帝。”


婉容:“你这是昏了头。”


溥仪:“你是皇后,你应该知道皇后该怎么做。”


两人不欢而散,婉容独自回房时,向溥仪举杯高喊万岁,似不屑,若嘲讽。



阶段二:婉容失子疯狂,丧失身份认知


《末代皇帝》中,尽管婉容对溥仪投靠日本人的行为不满,婉容始终深爱着溥仪。

婉容看着溥仪被日本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空有壮志而孤掌难鸣,她对丈夫陷入了同情。

由于溥仪不再和自己同房,而溥仪的弟弟溥杰将很快拥有流着日本人血统的孩子,深感继承人危机的婉容借助他人怀孕,她向溥仪强调“我是为你要的”。


然而,把一切看在眼里的日本人并不打算宽容婉容和她的新生儿,通过注射毒药要了这个孩子的性命。接着,日本人决定送走婉容。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溥仪疯狂地冲出楼门,在院中追赶婉容乘坐的救护车。

当守门的关东军把大门紧紧关闭之时,溥仪发现,他仍像小时候被关在紫禁城那样,是个没有自由、任人摆布的傀儡,对他人施加的剥夺无力反抗。


当日本战败投降,关东军离开满洲国时,消失了的皇后婉容重新回到了伪皇宫。

此时的婉容状似疯癫,形容不堪。丧失了身份认知的婉容,对日军依旧怀有强烈的憎恶,向关东军众人猛吐唾沫。

面对溥仪时,婉容轻轻绕过,似乎并不知道他是谁。

尽管屡次被催促,溥仪在犹豫后走向婉容,试图唤起她的记忆,但婉容只是惊恐地关上了门,这成了两人的最后一面。


末代后妃的身份挣扎


末代后妃的故事,因其巨大的戏剧性,天然地吸引着众人的眼球。

末代后妃,曾经是上天的宠儿,被选到帝王身侧;又沦为命运的弃子,被怀抱各种目的的人追逐利用。

面对时代的滔天巨变,婉容和文绣的固有身份认知被打破之后,遭遇了不同的身份危机,在挣扎中试图完成身份重塑。


婉容出身于更为开明的家庭,曾就读于一所美国教会学校,又曾跟随美国人任萨姆女士学习英语及西洋文化。婉容不愿意成为“满洲国的皇后”,但她不愿意离开溥仪身边,因而深陷情感失望和身份焦虑。婉容曾经通过生子行为来完成对日军的反抗,但她的反抗最终落空,被从溥仪身边驱离,最后陷入疯狂。


文绣出身于没落的封建贵族,接受的是传统的旧式教育,却率先追求家庭平等。她不满足“文绣夫人”的身份,不愿意成为民国家庭里地位更为低下的“第二个妻子”和“第三者”。因此,她大胆地和皇帝离婚,终于获得了自由,成了独立的个体和民国女权的先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