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實錄|李彥宏:百度的危與機

对话实录|李彦宏:百度的危与机

|為什麼要寫內部信?

《財經》:那封內部信是你親手寫的嗎?

李彥宏:是的。

《財經》:動筆寫第一個字之前在想什麼?

李彥宏:我在想,我們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以及未來怎麼能做得更好。同時我也有一個很重要的訴求,我希望大家能理解我是怎麼想的。其實這封信最開始比這個要長很多,我想寫我2001年提出的“搜索引擎第三定律”,想寫競價排名這個詞是怎麼來的等等。我想告訴大家,它其實是有一個自然的演變過程。但之後覺得太長了,大家沒有耐心聽你這麼多解釋。

李彥宏:看了。

《財經》:有令你覺得難受的話嗎?

李彥宏:現在這種社交媒體時代,大家更喜歡講感情,而不是講事實,所以這裡肯定有很多憤怒。很多罵我個人的話,我看了當然也是很不舒服,但我更多還是在想,我們怎麼樣可以改進。

《財經》:那段時間看朋友圈嗎?

李彥宏:我還是會看的,我要了解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彥宏:有人會轉給我,他們也是關心我,“你看看外面在說你什麼。”

《財經》:當時你怎麼回覆他們的?

李彥宏:當時有一些表達我們真實意思的文章,我跟他們說,你們也看看這些,能不能也轉一轉這些。

李彥宏:你覺得什麼產品沒有堅持太久?

《財經》:比如直達號。

李彥宏:它並沒有真正消失,它只是變了一個形式,我們現在用的是本地直通車來做。對商家來說它更簡單了。

《財經》:在你的內部信中提到用戶體驗。用戶體驗是一個所有人都會說,但是一個很難讓全公司都去執行的詞。

這次內部信也講到一票否決制,我們在討論什麼樣的行為是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允許出現的,比如說彈窗;比如說自動播放的視頻廣告,用戶沒有點你就出聲音了,這都是絕對不允許的。

李彥宏:是的。但能夠這麼極端畫出來紅線還是比較少的,更多還是在日常的產品設計和打磨的過程中,一些相對比較模糊的原則,比如你怎麼去打破、去理解用戶真實的意圖。

李彥宏:作為一個體量這麼大的公司,真的很難保證不出事。每出一次危機,我們就從中多學一些應該學到的經驗和教訓,把它改進。

李彥宏:不是這樣的,我們一直在主動修改。每天我們的討論中,很大比例都是關於如何改進。比如現在商業推廣中的評價體系就是我們主動做而其他搜索引擎都沒做的,我們的目的就是希望從機制上能夠給用戶帶來更可信、更安全的信息。

李彥宏:我在2001年baidu.com上線搜索服務的時寫過一篇文章,叫《搜索引擎第三定律》。第一定律就是詞型統計,第一代的搜索引擎全部是基於詞型統計的;第二定律是超鏈分析,這是我在美國的時候發明的;第三定律叫做自信心定律——當用戶搜索一個詞的時候,誰願意充的錢多,就說明他更加自信,表明他的內容對這個用戶是更相關的,所以就把它排在前面,當時叫競價排名。但這個詞很容易誤導人,事實上不是誰出錢最多就排在前面,還有其他考慮的因素。

對於一個用戶來說,是不是商業推廣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結果有沒有滿足他的需求。所以出於這種理念,我們一直沒有把推廣放的那麼清楚。後來確實有很多人在抱怨,正好這次契機,如果更清楚標明,大家接受程度會更高的話,我是沒問題的。

《財經》:你認為搜索引擎的第一使命應該是什麼?

李彥宏:早期的時候我們講快準全新,這四個指標都要做到。最近又有公司內部的員工來問我,我們的使命應不應該改成讓人們獲得最真實的信息?我的回答是——我們的使命是讓人們最平等便捷地獲取信息,我們並沒有對這個信息下一個限定詞。我們要做的就是吧用戶體驗放在第一位。

《財經》:你們對外稱,這些軍警本來就是有資質的。

《財經》:但是即便這樣也無法保證以後不會有類似的事情再出現。

李彥宏:也許我們未來還會出現危機,我們只能說是從每次危機中吸取經驗和教訓,越做越好。

李彥宏:當時血友病吧我是不知道的,這個審批不會到我。但是貼吧賣吧這個事情我知道,比如說像小米吧,我們賣給小米,這樣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財經》:你怎麼看這次貼吧危機?

李彥宏:醫療吧不應該賣,因為它確實風險太大了。無論是什麼樣的規則,你哪怕有1000次做對了,有1次做錯了,後果就會很嚴重。貼吧不是一個天天都獲得高層關注的一個東西,確實也做了不應該做的事情,不管是誰做,最後大家來罵的話,肯定還是來罵我,那麼我們立刻改了就好了。

《財經》:你感覺自己揹負了很多不應該由你來揹負的東西?

李彥宏:沒有什麼不應該,存在就是合理,我們看怎麼樣更好地應對。

《財經》: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價值觀出現問題的?

《財經》:“從管理層到員工對KPI的追逐”的源頭出在哪裡?

《財經》:你有對員工明確提出很高的KPI嗎?

《財經》:或者,你的員工認為你最在意的就是KPI。

李彥宏:有可能是,有可能大家對我有很多誤解。

李彥宏:我經常提,但是給全體員工發信並不多。

《財經》:為什麼?

《財經》:你覺得高層的想法和你一致嗎?他們也認為價值觀是最重要的嗎?

《財經》:什麼誤解?

李彥宏:比如說KPI到底有多重要?剛來的話有可能不能夠完全理解。

《財經》:KPI到底有多重要?

李彥宏:它是不能夠跟價值觀有衝突的,價值觀是比KPI更重要的東西。

|如果谷歌重回中國?

李彥宏:如果我們不能提前感知市場將要發生的變化,我們就有可能落後。

《財經》:如果谷歌重新進入中國會怎樣?

李彥宏:其實它進來大家就會明白,今天的中國互聯網已經很不一樣了,即使當初它離開的時候我們也是70%多的市場份額。

與此相關的就是外界對我的這種誤解是,我是一個政府關係的高手,我能夠把很多官員都搞定,其實這個也是很不對的,我是一個更喜歡琢磨產品和技術的人,並不是特別喜歡和人打交道、搞關係的人。

李彥宏:我最近對我過去這麼多年的理念多多少少產生了一點點懷疑。我們也許不應該那麼實用主義,也許應該加入一些理想主義的色彩,這樣大家才會更喜歡你。

《財經》:保守是你性格中的重要一面嗎?

李彥宏:有一次我到一個大學去演講,當時大學校長做開場白來介紹我,他說大學裡的教授都是很保守的,不敢去到外面去闖,說你看李彥宏是一個企業家,他任何時候都是一個弄潮兒,站在時代的最前列。

但其實我不是那個最喜歡冒險的人,我冒的險都是我經過分析、研究之後,我覺得這個險值得冒才去冒。所以你說我是不是一個保守的人?在企業家當中也許我是一個相對比較保守的人,但是企業家這個群體是一個非常喜歡冒險的群體。

李彥宏:我們確實錯過不少好的投資機會,我們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投進去。但是我覺得投資和真正的擁有還是兩個概念。

|從來沒挽留過離職員工?

《財經》:如何改變?

李彥宏:不斷強調使命、文化、價值觀。

《財經》:你會覺得什麼樣的下屬很棒?

李彥宏:能夠獨當一面,能夠把事情幹成的那些人。當然首先是文化和價值觀要符合。

李彥宏:這是不對的,我挽留過。我這個人可能不是那麼感情用事,我心裡面很真誠,但是表現出來大家覺得一句話說得不痛不癢的,以為我不是真心在挽留。

《財經》:當你想挽留一名員工,你會怎麼說、怎麼做?

李彥宏:我不覺得向海龍是主管銷售的。

《財經》:他從事了十幾年銷售工作。

李彥宏:這也是外界的一個誤解。他大學學的是計算機,李明遠反而學的不是計算機。向海龍確實管過銷售,但是他在這之後又管過產品,又管過技術,其實大搜索整個技術他已經管了好幾年了。

《財經》:為什麼不讓移動部門獨立,讓他們有更大自主權去創新?

李彥宏:不管是移動搜索也好,還是PC搜索也好,都是我們的核心業務,核心業務相互之間的藕合度是非常緊密的,從業務的關聯性來說它們確實應該合在一起。而且公司規模畢竟越來越大,有很多新的機會我需要花更多時間。

《財經》:為什麼以前主管公關的朱光去管金融,讓負責技術創新的張亞勤去負責公關?

李彥宏:我們很多高管都是非常有能力的,他管得好公關並不表明他管不好別的,其實讓他去管金融之前已經讓他做了一些嘗試,比如作為一個金融協調小組的組長去做了一段事件。我覺得做得很好,而且這也是他的興趣所在。

李彥宏:其實這句話也不能說得那麼絕對,我是鼓勵從下到上的創新的,很多東西你們在做而你不告訴我這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我不能容忍的是,同樣的東西,市場上已經有一個領先者了,我們有兩個團隊在做跟隨者,這是很糟糕的。如果你做的事情是別人從來沒做過的,你可以做。

《財經》:外賣不就是這麼一個東西(跟隨者)嗎?

《財經》:但現在市場已經發生了變化,你說的這幾點創新,你的競爭對手現在也具備了。

李彥宏:還是要創新。

《財經》:會不會考慮放棄?

李彥宏:如果真的做不過,就不做,該做的決斷也要做。

李彥宏:還沒有統計出最新的數字,但是會有降低。

《財經》:收入下降的代價是什麼?

李彥宏:代價無論如何都要承受,我們既然做出了這樣的承諾,是真心希望能把它貫徹執行。當然它也有一定的負面作用,比如很多中小企業可能確實買不起了,因為位置少了。

《財經》:股價是否會面臨較大壓力?

《財經》:你認為這需要多長時間?

李彥宏:5-10年。

李彥宏:當大勢沒有到來的時候,你提前講人家會聽到無感,等到它真正熱起來,恐怕也很少有人再回去翻說半年前誰講了什麼。

李彥宏:是的。

李彥宏:幾乎沒有。五六年前我們開始做的時候,是立刻就見到效果了。比如說搜索引擎變成了用機器學習來排序,立刻排序更加準確、相關。所以我們是馬上就能夠嚐到甜頭的。不是像很多人想象說,我做一個下圍棋的機器人,我也不知道五年、十年以後,會不會掙到錢,不是這個路子。

李彥宏:是的。去年12月份,烏鎮互聯網大會我有機會給習主席講解了無人車,講了十幾分鍾。我在快要講完的時候,當時工信部的部長苗圩就插話,他跟習大大講,其實我們政府可以做很多東西,我們在基礎設施上如果做了這個,做了那個,他們做起來就會容易得多。所以我覺得政府在這方面其實已經想了不少了。

《財經》:政府認為這是中國趕超美國的契機之一。

李彥宏:對。

李彥宏:我還是比較堅持,我們不應該進入硬件的領域,而是應該是做背後軟件的支持,不管是自主研發也好,還是通過收購,我們都希望是能夠把這些最頂層、最核心的技術做到最領先,為其他公司提供底層的技術。如果這些東西能夠輸出到其他公司的話,帶來的社會影響力會比我們簡單收購一兩個產品要大。

|十年間自己最主要的變化是什麼?

《財經》:在你現在這個階段,如何保持你思想的活力和開放性?

李彥宏:其實我很害怕,時間長了以後會麻木、習慣於和周圍特別熟的人進行溝通。所以一方面我覺得我們要不斷招這些年輕人,培養這些年輕人,讓他們去做決策。

另外一方面,我很喜歡和這些新的創業者去聊天。新一代的企業家,他和我們這一代人很多時候想法不一樣。我們起來時中國國力正在逐漸變得強盛,我們很多時候還是習慣於尊崇美國和發達國家制訂的規則。今天的創業者已經不著急上市,有些人說我為什麼要賺錢呢?只要能打平就行了,我可以活得很好。他們的思想完全是不一樣的。這個企業做得成功不成功,這個企業家偉大還是平庸,已經不容易衡量了。現在已經是這樣一個階段。

《財經》:在你眼裡,現在用戶喜歡什麼樣的產品,他們的需求是什麼?

李彥宏:現在新火起來的這些視頻直播,以及大家比較期待的這種AR/VR。

《財經》:你的直播賬戶裡有充值嗎?

李彥宏:我是下載了一些直播的APP,但我自己沒有去花錢,只是簡單感受了一下。看的時候我在思考,這些玩法到底對現在我們現在看到的內容生態會發生什麼樣的影響?服務的生態會發生什麼樣的影響?甚至對將來金融的生態會發生什麼樣的影響?

《財經》:對於直播領域,你的結論是?

李彥宏:我是從內容的角度來看這件事情的。互聯網的內容最早是文字,之後是圖片,今天視頻也變成了主流的內容形式。而視頻新的狀態可能就是直播,再往下走比如說VR,而VR本質上很可能也僅是一種新的內容形式。雖然現在未來三年可能主要是硬件在不斷革新,三年後也許會沉澱出若干個、或者一個主流的VR硬件形式。當有了一個穩定的硬件形式時,大量的內容就會進去。但是到了AR的階段,僅僅是內容,還是它本身會變成一個平臺?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財經》:你現在思考最多的事情是什麼?

《財經》:你認為這些年自己最大的進步是什麼?

李彥宏:我真的是十年前從來沒有覺得我能夠管理這麼大一家公司,我也沒有想到互聯網能夠這麼快地在中國產生如此大的影響力。

《財經》:和十年前相比,你最主要的變化是什麼?

《財經》:你到了現在這個年紀、這個位置,還有什麼東西是你一直在堅持的?

《財經》:在價值觀上,你自己有沒有發生過一些動盪?

李彥宏:從來沒有。這一直是我個人做人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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