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繁華過後

李煜——繁華過後

宋朝在中國歷史上的地位有些特殊,或者說,樣貌有點模糊。表面上柔柔弱弱,沾染了杭州的煙雨氣,但文化和科技上又發生著鉅變。自趙匡胤的“杯酒釋兵權”後,宋朝便重文輕武的拖著一條腿前進,文人在宋朝的社會地位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宋朝有國訓:不殺士大夫,因此當時的朝堂上政治開明,諫臣頻出,文人毫不擔心會因觸怒了皇上而丟了性命。

文人地位提高,文人氣質就上升成國家氣質。我在講述晚唐詩歌時就說過,唐詩是開闊的,壯麗的,宋詞則收斂了許多鋒芒,連年的戰敗讓文學也自然的把創作範圍不斷縮小,從邊疆拉回,開始對自我生命意識的審視。

另一方面,唐詩被李杜推上巔峰,物極必反的道理文學世界裡也表現出來,唐詩已經成為了文人的專門創作,在民間,漸漸減少了傳誦。所以老百姓需要他們的文學,民間創作又開始了。詞一開始流行於民間,並不為士大夫階層所接受,更白話一些,更通俗一些。

錢穆先生說,詞是女性的,是閨房的,不像詩具有社會性。這確實是詞和唐詩最明顯的差異。詞誕生於五代,但真正把詞這種形式上升到藝術高度的,是李煜。

李煜不是宋朝人,但他對詞的發展具有不可磨滅的推動作用。王國維曾評價李煜:“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

談李煜,總也繞不開他亡國之君的身份。李煜的人生於他自己是個悲劇,於文學是一種幸運。他從父親手中接過一個搖搖欲墜的南唐江山,卻可惜自己不是一個出色的政治家。李煜和後來的宋徽宗有點像,藝術上成就驚人,政治上昏庸到底。這兩個人都是十足的藝術家風範,創作上飽含熱情,卻都處在王朝的盡頭。

所以李煜的詞作讀起來有一種徹頭徹尾的落寞、彷徨和陰鬱。從大唐到南唐,從南唐到北宋,這中間盡是王朝嬗變的悲與喜,是從繁華到落寞的憂傷,李煜詞中的情緒,不只是個人的悲劇,更是時代的悲劇。

李煜詞作的巔峰是在他亡國後的創作期,我們選擇一首名篇來看看:

《相見歡》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李煜——繁華過後

這首詞是婉約派詞作的開山之作,淒涼、沉鬱。“無言獨上西樓”,一開始便是自己情緒的展現,就是我前面講到的,詞更多反映自我生命的細微變化,這是和唐詩的貴族氣質不同的。“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看看這一連串詞語的堆砌,將一個階下囚的無奈、落魄與孤寂描繪出來,沒有這樣的經歷,斷然寫不出這樣的詞句。

這種冷寂和李煜前期的作品形成鮮明的對比。亡國前,李煜沉醉在奢靡的生活中,寫出的是“曉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鳳簫吹斷水雲間,重按霓裳歌遍徹。”他還是個多情的男子,為愛妻大周后寫下過“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這樣豔情的句子。可惜這些場景都已化作雲煙,“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這當中的滋味,究竟是怎樣的,除了李煜,誰也體會不到。

再來看一首流傳更廣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這首詞的最後兩句應該是家喻戶曉,作於李煜降宋三年後。“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這一句已是很直白的宣洩了,有無奈,有悔恨。“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心中的哀愁,猶如眼前春水滾滾不絕。我覺得這首詞不單單是對故國的思念,更是對人生的傷懷,對生命的憐惜。這就如我一開始說的,詞代表著繁華消亡的過程,我們看到生命的豔麗過後,一片荒涼。

《虞美人》成了李煜的絕命詞,宋太宗在李煜42歲生日這天賜他牽機藥自裁。李煜死得很痛苦,全身抽搐,首足相接,以一種扭曲的死態凋謝於中國文學歷史之中。

陰暗的一段故事落幕,大宋將迎來一段盛世,詞將開始成為主流文學活躍在歷史舞臺。

李煜——繁華過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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