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老华阳的面食

成都一直以来都是具有包容性的城市,旧时四邻八县的人们曾诙谐地把成都叫做“成都省”。因为省城富足,百姓求生相对容易,贫穷山乡的村民们便穿着草鞋、卷着铺盖来到省城,只要勤快、舍得吃苦、肯花力气,他们都能站稳脚跟安身立命,并且再也不想回到老家去了。

回味老华阳的面食

那时,到省城谋生者中以成都周边县份居多,其中华阳籍的就占有相当比例。这些背井离乡者绝大多数从事手工服务行业,比如画灯笼扇子的、代人写打官司状纸和书信的、做服饰戏装的、补锅磨刀的、代人缝补洗衣的、领毛线加工织品的、绸缎铺当学徒的、帮人带娃儿的、学做帽子的,也有人从事饮食行业。开面馆饭铺是相对粗放的活儿,过去的管理门槛不高,食客也没有太多的过场,只要能填饱肚子不挨饿,几乎就把饮食的色香味美忽略不计了。

回味老华阳的面食

低矮草房前晒面的场景,摄于上世纪八十年代。

出生于1908年的工氏女姓(本文隐去其真实姓名),籍贯华阳。1917年到1928年,家住成都黄伞巷,婚后迁居福寿街做家庭妇女。1938年至1946年,她家由成都城区迁到当时的华阳县中和镇盐店巷,在此做了8年的切面和挂面生意。做生意的地方是早就买到手的半间铺面,还雇了一个叫严四爸的工人。面店后来歇业,严四爸也就回家务农了。图中这枚红色印章图案,即为从前“华阳县中和镇人民委员会”的见证物,它加盖在1964年7月份对工氏女姓的调查材料上。也许有人要提出为啥会有半间铺面这样的疑问,因为当时有些人家实在穷困无法了,唯一能做的是把自有房产租赁或变卖其中一部分,以此收取银两以缓急用,但双方会事先进行约定,把规矩兴好,水井与厕所共同使用,相当于现在租个单间房。

回味老华阳的面食

上世纪五十年代华阳县市场管委会收据

工氏女姓家的面店做出来的挂面、切面供应场镇上的居民和面馆。那阵儿,城乡面馆面条的做法几乎大同小异。中和镇的面馆店面都不大,逢赶场天生意最好。店内就放置两三张桌子,竹木筷兜挂在墙上,用筷自取,煮面的大口锅灶就设在屋檐下,每锅煮熟一二十碗面不成问题。师傅朝围在锅灶边的碗里放各种佐料,再用竹漏兜挑面装碗,在众目睽睽之下招呼食客凭牌端面。

当时,由于手头拮据,很多人喜欢吃便宜的面食。除了八分钱一碗(二两)的红油辣子素面外,赶场摆地摊的农民喜欢买两分一个的馒头以及五分一个的红糖、素菜包子,但仍有舍不得花几分钱的人,他们有时实在饿了就向店家要碗面汤喝,等散场后再赶回家吃饭。

上世纪计划经济时期,城镇居民手上有粮票,而农村社员没有这东西,上馆子咋办呢?他们会在赶场上街进馆子时,在包里装上麦子、大米,以此称量折算换碗面吃,比如,一碗五两的面条,称足一斤麦子就已包含了加工费用,无需再付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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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隶属于双流县的华阳镇曾销售双流县粮食局及生产队生产的挂面。

说完面店,再来讲讲农村的面坊。当初都是实实在在的手工和面、揉面、擀面、切面,后来机械替代了手工,大批量生产全靠机械化作业。即便如此,农村社员要吃回面条还是比较麻烦:麦子装进箩筐,送到碾房去磨粉,再到面坊去加工。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时属仁寿县的借田铺(现属天府新区)中段就有一处临街的磨房,推磨的是一匹骡子,它被驾担套住脖子,双眼被草帽顶子蒙住,主人挥动鞭子,吆喝着骡子围着磨盘转动,筛出来的麦麸用作养猪。在粮食紧张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农民把麦子磨成粉后,并没有把麦麸分开,所以,那时蒸熟的馒头、菜馍馍、面条都呈酱褐色,粗糙而涩口,而这种菜馍馍在华阳县的中和、煎茶一带都有农民在卖,只为找点盐巴、煤油的钱。

时过境迁,两张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彩照再现了低矮草房前晒面的场景,面坊老板既是财务又是工人,一天下来,整个人发白脸灰。尽管卫生条件不佳,但绝不敢掺杂使假,完全是在做令人放心的安全食品。晒挂面全靠出太阳天气好,最担心突然下雨,收拾起来就费力淘神了。晒尽水分的挂面,包装用的是土纸和旧报纸。因此,城里的收荒匠、废品站收来的废报纸大都卖给了私人面坊,但他们的挂面做来容易,要想进入国营主渠道销售比较难,其自产自销的方法就是逢场必赶,把挂面堆码在箩筐、铺有塑料布的地摊上,并备上一把杆秤等待买主。而没有秤的人家,可以借用市场管委会的杆秤,每场要支付二分的费用,这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事情了。过去,成都市区,屡屡见到蹬三轮车、接架架车走街串巷卖挂面的人,挂面就批发于生产队、村社的私人面坊。

提到挂面,它分为清水、盐水两种。图中几种挂面外包装是笔者二十多年前骑车到华阳河边吃茶时收集的,这么多年来刻意去寻找华阳县的老挂面纸却一无所获。国营单位粮食系统做的挂面产供销一条龙,长驱直入双流全县境内,当然也包括华阳等地,甚至出了县的各粮站、仓库、供销社、粮店必须经销与包销,那是私人无法办到也无法比拟的优势。

回味老华阳的面食

当年隶属于双流县的华阳镇曾销售双流县粮食局及生产队生产的挂面。

在买啥都要凭票的年代,一把一把的挂面却是好东西,被很多人家锁在柜子里作压箱宝贝舍不得吃,一直放到逢年过节时再享用,不过也有破例煮来当下饭菜的时候,比如有家人得了风寒感冒时就煮碗酸辣挂面用来发汗。那一时期,挂面成为嫁娶、祝生、看望病人、联络感情的馈赠品,农民走亲戚时夹背和提兜里总也少不了拿得出手的挂面。

行文至此,想起了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的一天,隔壁邻居王太婆带着几个亲戚和儿时的我游完成都市人民公园后,亲戚提议一起到自己在郊外的农家吃饭。记得那是个川西坝子常见竹林盘中的草房院子,一行人在田坎上还没走拢,就远远听见有人喊:你们家遭贼啰!王太婆的亲戚推门进去一看,发现存放在瓦缸里的面粉、挂面还有箱子里的米被盗一空,于是抱着瓦缸痛哭一场。伤心哭罢,借来一升米,煮了一锅菜稀饭……

现在,看到食堂、饭店里不少潲水桶内丢弃的馒头、倒掉的面条,感叹粮食浪费惊人。抚今追昔,回味老华阳的面食,实在是五味杂陈。

王大明文/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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