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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最後的羈絆
回到家鄉的
聞喜,在山崗山遇見了幾個牧羊人。他遠遠的指著家的方向問道:“那座房子是什麼地方?家主叫什麼名字?”牧羊人看了他一眼,“那棟房子據說叫四柱八梁,不過那都是很早的事情了,現在早已破敗,家裡除了鬼什麼都沒有。”
“那之前,發什麼什麼事情嗎?”聞喜追問。
“以前,這棟房子是村裡最富足的人家,但因為分遺產的事情,家族內部不和。被奪了遺產的兒子,去學了黑咒。施咒咒死了好幾十人,又降冰雹毀了村裡的莊稼,村裡人都仇視他,他逃到外地不敢回來。剩下了一個老母親和妹妹,前幾年,那個老婦人死了,小女孩也去外地乞討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村裡人都說,那房子裡有惡鬼,沒人敢去接近。聽說裡面還有佛經,你這樣的修行人,要是不怕鬼,倒是可以去看看。”
“老婦人去世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聞喜強忍著淚水繼續問道。
“大概是八九年前吧,之前的事情太久了,村裡也是各種說法都有,誰知道呢!”牧羊人滿不在乎的答到。
聞喜謝過了牧羊人,慢慢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童年的記憶一幕幕湧上他的心頭,就是在這個山口,聞喜和母親分別,踏上了學習黑咒的道路。離別時,母親閃動的白髮,絲絲扣扣的撕扯著他的心,讓聞喜幾乎喘不過氣來。
如果沒有被奪去財產,可能母親也不會這麼早就逝去,他還能捧著母親燒的茶微笑。妹妹也不會淪為乞丐,生死不知。
如果不是施咒報仇,就是生活艱辛,母子三人也能廝守在一起,總會有快樂的歌聲響起。
可現在,自己離家多年,只能在夢中見到母親的枯骨,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想到這裡,聞喜不禁淚流滿面。如果人生真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他還會這麼選擇嗎?
聞喜來到家門口,記憶中這個溫暖的家,已經幾乎成為了廢墟。村民們因為害怕都不敢接近,廢墟成了蛇鼠的天堂。
無數次在夢裡回來的聞喜見到這種場景,突然覺得心裡有一大塊東西被生生撕開,永遠消逝。
他蹣跚著走進屋裡,撥開地上的青草,看見隱隱約約有白骨散落其中。這就是母親最後的印記,聞喜癱坐在地上,手捂著臉抽搐成一團。但他不敢放聲痛哭,只能用手死死攥住痛苦的嗚咽。
這一晚,他就枕著母親的散落的遺骸躺下。彷彿回到孩童時期一樣,去感受母親懷裡的溫暖。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七天。這期間,他越來越感覺輪迴中的一切都是如此無趣,對於世間再無貪戀之心。
黎明再度降臨之時,聞喜已經走過了人世間最後的歷程,開始向著另一個未知的領域邁進。
但在這之前,他還要好好祭奠辛勞一生的母親。他將母親的遺骨一一撿起,準備用骨灰做些“擦擦”,“裝藏”到佛塔之中。
“擦擦”是藏區一種用模子製作的小佛像,一般為泥制。其中經常摻加各種藏藥,也有摻加高僧骨灰的傳統。因為一般都是用模子扣制,所以“擦擦”的意思,一般認為是藏語對梵語的音譯,意思是“複製”。
佛像開光前,將事先準備好的經卷、舍利、五穀、金銀珠寶、甘露丸、嘛呢丸等物用黃絹包好,放入佛像後背的孔中,再封閉好。這個儀式被稱為“裝藏”。
我們在家供奉佛像,事先最好檢查一下有沒有進行過“裝藏”,沒有“裝藏”的佛像最好不要供奉。
聞喜找到村裡的一個師傅,對他說:“我想用母親的骨灰做些“擦擦”,用這本《寶積經》作為酬謝吧。”
說罷,便將家中僅存的《寶積經》拿了出來。
師傅見狀,趕緊擺手說道:“‘擦擦’我可以幫你做,你的經文我不敢要,那上面帶著你的護法神呢。”
隨後兩人聊了起來,“擦擦”師傅問道:“你以後有什麼安排?”
聞喜隨即唱起一支道歌:
“…………………
本來現有一切法,
並非牢固永存而是變化不定。
尤其是輪迴諸法更無實義。
與其做那無真實意義的世間事,
不如去做那有真實意義的佛事。
初時有父卻無子,
後來有了兒子父去世。
即使父子雙全也無意義。
兒子我將去做那有真實意義的佛事,
往扎逛達蘇去修持。
吾母在時兒不在,
兒今到時母去世。
即使母子雙全也無意義。
兒子我將去做那有真實意義的佛事
往扎逛達蘇去修持。
吾妹在時兄不在,
兄今到時妹奔逸。
即使兄妹雙全也無意義。
為兄我將去做那有真實意義的佛事
往扎迎達蘇去修持。
…………………
家鄉,房屋及土地,
俱是世間輪迴之法無意義。
無意義之物誰要誰可取,
行者我為求解脫要修法去!
父啊,恩師馬爾巴大譯師,
請加持我靜坐空山苦修持!”
“擦擦”師傅聽後,也很唏噓。但他依舊勸道:“你受了這麼多磨難,不如就像你師父那樣,在家裡住下。自幼跟你定親的澤塞,也還沒有婚配,不如你就娶了她。相信以你的道行,一定能夠復興家業。”
聞喜聽後,搖搖頭,“我師父是為了度化眾生才受用佛母,我沒有他那樣的修行和信念,就像俗話說‘兔子不能和獅子一樣跳巖’,我已經生了出離之心,除了修行,其他的都是羈絆。”
當天晚上,聞喜就在“擦擦”師傅家裡住下。“擦擦”師傅不死心,偷偷通知了澤塞。
第二天一早,澤塞便跑來見聞喜。兩個自由定親的兒時玩伴見面,一時都無言以對。
過了許久,澤塞輕聲說:“你母親在世的時候,村裡人都很仇視她。等她不在了,家裡也不敢收斂她的遺骨,對不起。”
說完便抽泣起來,聞喜嘆了口氣,“這件事不能怪你和你家人,當年要不是你父親的幫助,我家還不知會有多少艱難。”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怎麼還沒有結婚?”
聽見聞喜的話,
澤塞的身體抽搐一了下。她抬起淚眼,反問道:“人人都怕你的護法神,誰敢娶我?!”緊接著,又是長久的沉默。
澤塞等不及了,她鼓起勇氣,抬起頭直視著聞喜的雙眼,“你現在已經成了瑜伽修士,你家的田產和房屋準備怎麼處理?!”
聞喜心裡清楚,如果這時他將澤塞擁入懷中,這段姻緣便能繼續。但他對輪迴塵世已經絕望,只能讓這個痴情女子死了這條心。
他對澤塞說道:“如果妹妹回來了,當然是送給她,如果她沒回來,那你來處理吧。”
澤塞的身體僵硬了,但她還是追問道:“你不要了嗎?這一切你都不要了嗎?”
聞喜 搖搖頭,“我已經堅定了修道之心,不想在入紅塵了。”
“但別的師傅不是可以嗎?難道你修的道法和別人的都不一樣嗎?!”
聞喜解釋道:“那些人一開始心裡就充滿了榮華富貴,學了幾部經就開始自鳴得意,在不懂的人面前誇誇其談,只想生活在別人羨慕的眼光裡。如果辯論取勝,便不知天高地厚,如果失敗就暴跳如雷,認為別人墜了魔道,這樣的出家人如何能夠得道?”
澤塞依舊執拗的說道:“可是你看別的修士,他們能夠娶妻生子,個個衣著華貴。你看你呢,衣服破爛,形容枯瘦,像乞丐一樣。為什麼你不能向他們一樣?”
“我不喜歡他們那樣,這些都是些浮塵羈絆。我只想按著自己內心的道路前行,房屋、田產就按我說的方式處理吧。”
澤塞沉默了一瞬間,抬起頭說道:“那是你的事情了,我不想管,我也要去修道,但肯定不是你的那種。”說完,她轉身離去。
聞喜望著澤塞遠去的背影,似乎看見她在微微抽泣。但他只能在心中揮手,作別家鄉最後的回憶。
從此後,世間再也沒有了一個名叫聞喜的青年,只剩下那個瘋瘋癲癲,唱著道歌的米拉日巴。
米拉日巴尊號是弟子、信眾們給他上的尊號,意為“米拉家族的布衣之人”。其中,“米拉”是家族名稱,“日巴”是藏語“布衣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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