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经济差异存在一天，
靠传统的老师授课模式
就没办法做到真正的教育公平。
撰稿：贾宁
蒲公英中学坐落在北京大兴南五环团河路上，道路狭窄，尘土飞扬，彩绘的门墙因年久而斑驳。 一幢两层的小白楼立在院子里，墙上贴着「自信 乐群 求真 创造」几个大字，一扇门的上方写着「爱满天下」。
蒲公英中学是一所非营利的农民工子弟学校。2005年，校舍在租用的工厂厂房基础上改建而来。
2009年，还在哈佛攻读计算机专业的杨临风来到这里做公益，学生的情况震撼到了他：仅仅在距离北京市中心一小时远的地方，教育水平是天壤之别。
他意识到，学习如果只靠老师，必然会导致师资分配的不公平，只要城乡差异、经济差异存在一天，靠传统的老师授课模式就没办法做到真正的教育公平。
症结就在于此，教育一定要靠老师吗，机器可不可以？
01 从公益到商业
2013年底，杨临风、朱若辰、李诺三人联合创立了洋葱数学。这是一款纯线上的教育产品，学生通过看动画视频、做习题实现自主学习。
从大一起，杨临风就开始了教育实践，与在杜克大学读生物、教育专业的好友朱若辰（现洋葱数学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教育官）利用假期回中国支教。
2010年，杨临风和朱若辰等人发起「阳光书屋乡村信息化教育行动」。从哈佛毕业一年后，他辞去波士顿咨询公司的工作，开始全职做公益。2012年6月，阳光书屋在北京市民政局正式注册为民办非企业单位。
阳光书屋通过平板电脑和互联网，利用数字化的学习资源、软件和配套的教学方法，让学生和老师在学校里通过信息化方式学习，在甘肃、湖南等地区向乡村学生免费赠送。
▲2011年杨临风（左一）和朱若辰（右一）做阳光书屋项目时合影
做着做着，杨临风发现，只是简单地往平板电脑里塞资源，在缺好老师引导的情况下，效果并不理想。这个公益项目落地的核心问题是能否做出一款软件，让学生愿意对着产品自主学习。
彼时，杨临风没有在外部环境里找到类似的产品。他打算自己来做，「重构一个标准化的教学体系」。
但教育很难标准化，教育行业一直强调的是个性化教育，千人千面，因材施教，这才有当下1对1教育市场的火爆。
杨临风却不这么看，他认为标准化和个性化是不矛盾的。标准化可以大规模复制和扩张，才能做到公平的、普适的，让几千万学生都能用上的教育。在标准化基础上，可以通过大数据和AI实现个性化教育。
他有一个参考对象，是可汗学院。
可汗学院是由孟加拉裔美国人萨尔曼·可汗创立的一家非营利性教育组织，旨在利用网络影片进行免费授课，包括数学、历史、金融、物理、化学、生物、天文学等科目。
▲可汗学院（网站版）课程界面
可汗学院打破了好的教学必须有真人老师的观念。可汗学院每段视频几分钟到十几分钟不等，视频没有真人露面，只有图片和电子黑板，可汗老师一边讲一边在黑板上用彩笔写写画画，通过举例的方式将一个个概念原理讲解清楚。
美国某些学校已经采用可汗学院影片在课堂上给学生上课，而老师承担辅导练习或辅助讲解的任务。
可汗学院几千个短小的视频和配套的题目，不正是标准化的产品吗？
杨临风、朱若辰、李诺想做一套全国学生都听得懂、觉得有趣的教学产品。当时靠公益机构无法支撑这块巨额的研发成本，于是在公益机构之外，他们又成立了一家商业公司，利用商业手段生产具有社会性质的产品。对城市学生走收费的商业路径，对贫困地区学生和公益机构免费开放。
2014年，公司刚成立不久，洋葱数学获得晨兴基金会200万美元A轮投资。后来的3年里，峰瑞资本、StarVC和青松基金也陆续跟进了A+轮和B轮上亿元的投资。
02 流水线上诞生的课程
与可汗学院类似，学生在洋葱数学有着完全的自由度。
学生进入网站或者App后，可以任意选择章节中的某个知识点开始学习，概念课后大多配有解题课，只有全部答对才算完成这一知识点。
测试环节主要在「试炼场」完成。学生通过不断答题，提升自己的段位排名，获取应用内的虚拟奖励。题目按照知识点划分，学生如果遇到不会的题目，可以即时学习相应的课程。
▲洋葱数学产品界面：课程学习与试炼场
目前洋葱数学已上线产品包括了初中数学三年的全部课程、部分版本的初中物理课程、部分高中和小学的数学课程。
从2013年至今，洋葱数学一直在探索适合中国学生的学习方式，根据国内教学大纲、课程来设计产品。
动画的教学视频是洋葱数学产品的核心。每一段几分钟的视频背后，都是两个月的研发与打磨。
教研团队首先要做前期的教研。比如讲初中几何的相交线、平行线知识时，他们首先会挖掘数学史：这些定理从何而来，古希腊人是怎样研究的，它们在整个几何学发展中处于什么位置。
然后从教学角度出发，思考对于教学目标来说，这个章节的知识点要掌握到什么程度，还要对学科架构进行教研，结合教学大纲，同时确定它在初中整个几何主线中的作用。
下一步是教参和课程的纲要。中学数学有课程的核心素养要求，例如培养学生的图像阅读能力、代数几何转化能力、逻辑推断能力等，了解该知识点背后有哪些的数学能力要求，从教材开发者的心路历程中提炼标准。
接下来再通过生活中的问题，或者数学史的发展，体现这一数学知识点的日常实用价值，吸引学生去学习它。
洋葱数学知识点切分比教材更加细，根据学生的认知过程进行颗粒度拆解，确定视频的数量。
之后老师们会有一个头脑风暴。讨论每个知识怎么讲，有哪些故事、哪些例子、哪些能让学生产生学习兴趣，甚至看着看着能笑出声的小细节。
视频的逐字稿很讲究，引入、展开、例题、讲解，每句话每个字，都会反复推敲。如果一句话写得很长，那就拆成两句，把主语前置，学生一听就懂，不会有困扰。
「洋葱数学的每一个视频，就像剧本的创作和演员的表演，有很多团队协作的繁琐环节。」洋葱数学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教育官朱若辰说。
四年时间，洋葱数学积累了一千多个视频，探索出了一套标准化的流水线生产方式进行快速研发和迭代。
「流水线前期成型差不多花了两三年的时间，现在还在持续完善中，这是我们非常重要的竞争力，我们有能力把一个学科标准化地做出来，达到一个很高的水平。」洋葱数学联合创始人兼CEO杨临风说。
他们现在每个视频的生产过程压缩到两个月时间，在流水线上通过协作创作课程。
并且，学生的行为在后台都有数据记录。如果学生看了三分钟不看了，或者停下来了，团队就会思考学生为什么在这里停下来了，是不是这部分的设计衔接有问题，再对视频进行改进。
每个月，学生在洋葱数学上的学习时长超过了1亿分钟。洋葱数学的视频持续接收学生的互动反馈，不断更新迭代。
「为什么说新概念英语经久不衰？新概念每年也在出新版，它会根据这么多老师教授的数据、经验和反馈不断改版。一个教材或者一个学习方式，教的时间越长，学的人数越多，越有大概率调到一个更好的状态。」杨临风说。
2013年，杨临风到北京一些教学水平高的学校介绍产品。当时，金政国在人大附中西山学校任教，并负责全校的数字化学习项目。他把洋葱数学产品在学校进行尝试，结论是产品能够很好地支撑现在的教学方法向未来学习模式的转变。
类似的还有三十五中、北师大实验中学等学校，老师觉得有意思，能让学生自学，就拍板说：没问题，你的产品来吧，只要免费，我的权限就够全年级推广了。
学校的反馈给了杨临风更大的信心。他们的产品在农村最普通的学校觉得好，在北京最好的学校也觉得好，那应该就是普适的。
金政国于2016年8月加入洋葱数学，担任现洋葱数学课程副总裁，协助朱若辰一同把关教学内容。他离开的时候，西山学校整个初一和初二年级都在使用这款产品，后来推广到了全校。
03 教育的游戏化
孩子天性爱玩，注意力容易分散，为什么他们玩游戏那么专注？
这是教育界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多玩玩互联网产品，多玩玩游戏。」朱若辰这样鼓励课程和产品团队。
把一些游戏化的手段引进到教育产品里来，学习过程会不会也像游戏一样，让学生容易着迷？
「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一个严肃的学术问题。我们发现，它能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回报。我们设计了一些游戏化机制后，数据变化显著，完成率和用户学习使用率都在增加。」洋葱数学产品总监毛朴澄告诉新经济100人。
2017年9月，洋葱数学推出了「试炼场」模块。
它的比赛机制类似在学生中流行的游戏《王者荣耀》的排位赛。用户进入后经过一轮快速测试，AI自适应系统会基于用户水平进行排位，是青铜或者白银水平，出现在全国排行榜里。学生学习并完成一个章节测试后，等级会提高，逐步到达黄金、钻石等级别，最高级别是学霸。
同时，学生看视频和做题会奖励洋葱币。洋葱币是洋葱数学整个产品内的虚拟货币，不可以通过钱来购买，只能作为完成学习的奖励获取。洋葱币可以换取虚拟装备，装饰学生个人的展示形象，类似QQ换装。
学生们的水平千差万别，洋葱数学的大数据和AI在背后作为引擎来推动学生个性化学习。
「我们本身的数据很独特，从密度和纯净度来讲，都很高。相比于工具软件，我们的数据来自于整个学习过程的闭环，从学生的预习、学习、复习到考前巩固，这中间的学习数据、练习数据和行为数据全都有。仅初中三年数学单科的数据规模，从量级来讲的话，超过一百亿条。」洋葱数学联合创始人兼CTO李诺说。
积累数据后，洋葱数学根据学生在平台上的表现，推送相应的学习内容与题目。学生如果某一个知识点不会，AI会推算出这个知识点不会是因为学生之前哪些知识点不会导致的，可以即时学习相应的课程。
「我们直接干预过程。知识点的掌握出了问题没关系。洋葱数学的视频可以帮学生有效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做到了一个自适应学习的闭环。学习就是帮助学生得到启发，学会不懂的，想到之前没有意识到的，最终改变思想和思维方式，这是教育的根本。」杨临风说。
▲洋葱数学联合创始人兼CEO杨临风
AI还可以做学生分数预测。平台掌握了学生每个知识点的学习程度，当把一套试卷题目放入系统后，系统会推测题目的难度是多少，并且与学生的情况相对照，就可以大致预测学生能否做对这道题。基于学生在洋葱数学的平台上产生的多维度数据，AI能大致估算学生做一套标准化试卷的分数。
这对学校、老师和学生来说，都有指导意义。在可视化和数据化层面对教学进行支持，这是洋葱数学B端合作的方向。目前，洋葱数学有36万教师用户。
04 自然增长的用户规模
一位家长回家后发现，孩子抱着平板电脑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他凑过去一看是动画片，正要教训一番时，孩子说我在学数学，已经学了好几个月了。
洋葱数学每月超过50%的新增用户来自自然增长。
2017年是洋葱数学商业化第一年。其产品定价分别是，3个月198元、6个月298元、1年488元。产品分为免费和收费两部分，接近一半的课程视频免费。
对学生来说，体验没有门槛，可以持续跟着课程向前走，越学越深，直到后面的付费课程，再掏钱。
产品定价不高，一方面因为前期研发成本虽然很高，但边际成本几乎为零，一旦实现规模化，利润空间足够大；另一方面考虑全国地区的差异性，一二线城市消费能力强，一线城市辅导机构的全年费用超过一万元，但是三四线城市一年只有两千元，定价需要在绝大多数家庭的承受范围内。
2014年产品上线时，团队当时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课程生产进度慢，直到2015年10月，他们才把初一、初二两个年级的数学课程做完，有了两三百个视频，开始向外推广。
经过两年多积累，学生用户数达到了1400万，累计的辅导人次超过2亿人次。
这些用户中大部分是自然传播，包括学生之间的口碑传播，也包括家长看到孩子使用后觉得不错再推荐给身边的家长，还包括老师看到这个产品后推荐给身边的老师，老师再推荐给他的学生。
「因为是纯互联网传播，整个地域分布非常广，现在基本中国98%以上的初中都有我们的用户，有的学校一个、十个、一百个，甚至一千个都有。」杨临风说。
洋葱数学现在已经覆盖了中国所有的34个省级行政区、419座城市，无论是北上广一线城市，还是最贫困的四川大凉山区，都有很多孩子和老师使用它来学习。
2017年是线下线上1对1教育格外火热的一年。好未来、新东方的大小班课程依旧有大批家长在排队预定。普适的、标准化的自适应教育表现并不算惹眼，但它散播得更远。
就像蒲公英一样。
「我们未来会变成中国每一个学生、老师、家长、学校谈到基础教育，根本就离不开的东西，洋葱数学是个必选项。」杨临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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