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炒房團,人們就會不自覺地在前面加“溫州”。他們的暴富緣起、花樣翻新,時至今日,仍然在不同的城、不同的人身上輪番上演。那這些炒房團的套路在十幾年間是怎樣演進的?
第一階段:2000年前後——2004年,抱團出手 價格同盟
2001年8月18日,150多個溫州人坐滿了三節火車廂,浩浩蕩蕩抵達上海。他們不為旅遊探親做生意,而是在《溫州晚報》的組織下,專程到上海來買房。
為此,上海房產協會甚至收到市政府領導指示:一定要把溫州看房團服務好。這次,溫州人砸下5000萬,讓上海人大喜過望。兩個月後,又一波溫州看房團蒞臨,成交8000萬。就這樣,溫州看房團在驚人的豪買中,躍上歷史舞臺。
印象中,“溫州炒房團”通常一擲千金,讓人以為個個是老闆,其實並非如此。炒房團成員複雜,老闆、白領、村民都有,甚至包括賦閒在家的太太和老太太。來自溫州農村的大量小炒家,則以家族或同鄉集資參股的方式,參與到這場史無前例的炒房盛宴當中。
通常情況下,炒房團先集中拿下幾個樓盤。然後,統一商量出個高價,報到當地的二手房市場掛牌,讓人們感覺到房價漲了。而在炒房團內部,又會訂立“同盟條約”,誰也不許低價出手,否則會被“清理門戶”。由於溫州人愛抱團、重信用,價格同盟這招簡直戰無不勝,足以為拋售房產創造出令人滿意的價格空間。
第二階段:2005年——2006年,政策調控了,但還是有漏洞
2005年,長三角地區房價飆升,北京成為典型的價值窪地。多個樓盤驚現“溫州炒房團”排隊掃樓的身影。半年間,溫州流向京城樓市的資金就高達50多億。此時,另一支實力雄厚、姿態低調的炒房團也潛入北京,這就是以煤老闆為主力的“山西炒房團”。溫州人北上,山西人南下,就此奠定當年兩大炒房團的炒作格局。政府的憂慮迅速升級,重拳打擊“短炒房”的政策迅速出爐:央行率先出手,調整住房貸款利率;接著,上海、深圳等地銀行叫停“一年內轉按揭”,要求短炒賣家必須先付清銀行貸款,遏制投機。
起初,調控效果並不明顯。大量地下“墊資”公司悄然湧現,讓變相“轉按揭”大行其道;炒房客只要適當提高首付比例,就能將調控效果規避於無形;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銀行間雖然停辦了轉按揭,但買賣雙方要是在一家銀行辦貸款,竟可以照辦不誤。當然,持續性的宏觀調控,終於讓樓市漸漸變冷。
調控在深入,“溫州炒房團”也很快有了新玩法。2006年,一些“溫州炒房團”在北京繼續掃樓。他們拋出幾十套房的大單,要求開發商提供7.5-8折的優惠。這與人們熟知的炒房套路沒什麼不同。但達成交易後,手法開始大變。折扣談妥後,炒房人會象徵性地先交一部分訂金,但並不急於籤合同,目的是為了找到真正的買房下家後,直接轉手更方便。要是實在拖不下去,也只會籤合同付首付,但不會辦理按揭,這樣下家按加價後的首付直接付款給炒家即可,徹底規避了政策中不允許的轉按揭問題。而前期簽訂的購房合同,則由銷售人員直接撤銷、變更。
這其中,最大的技術難題是撤銷買賣合同。按規定,合同一經簽訂就需要在政府管理部門備案,撤銷並非易事。但對“專業”的銷售人員來說,撤銷合同的理由大把,購房人身份資格有問題、銷售人員疏忽導致合同出問題等,都是最正當的理由。合同撤銷後,銷售人員便會與下家簽訂新的購房合同,下家交完首付款後,炒房人就能與銷售人員分成了。這種炒房手法極為隱蔽,且規避掉了所有的政策風險和交易稅費,深受售樓人員歡迎,因而在部分“溫州炒房團”中大行其道。而炒作模式一旦成熟,炒房團甚至與開發商心照不宣,交完訂金後啥也不用幹,剩下事自然有人會辦得妥妥當當。至於售樓找下家這事,真正的買房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買的房子是開發商的還是炒房團的,挑中一套就退一套,炒房團可坐收漁利。
第三階段:2006年——2007年 調控在加緊,開發商變李鬼
2005年的地產調控,總的說來對炒房團影響有限。一些炒房人靠著鑽空子得以幸運躲過,於是對國家政策開始麻痺大意,認為調控不過如此。他們繼續在樓市大抄底,卻與2006年的“國六條”、九部委的“37號文件”撞上,頓時傻了眼。大部分溫州炒房人開始直面寒冬,少部分人默默在房價更低的二三線城市出手商鋪,尋求其他機會。
許多樓盤開盤前,竟赫然打出“歡迎溫州看房團”的橫幅,讓本地人神經緊張。殊不知,這時的“溫州炒房團”大多是“李鬼”,他們其實是靠表演來哄抬房價的。“溫州房託團”成為某些開發商導演的炒房真人秀。他們以幾百塊一天的“工資”,拉幾百個溫州人到樓盤表演。在“歡迎溫州置業團”橫幅下,“溫州老闆”擠滿售樓處。表演結束後,就能拿著錢和禮品走人。“溫州房託團”的戲碼在社會上演繹多年,雖然早經央視曝光,但在各地仍有上演。不少買房人都因此“上當”,但極少有人去揭露抱怨,畢竟“上當”的買房人,如今都成了高房價的直接受益者。
第四階段:2008年——2009年 “炒房團”變“借貸團”,穩賺不賠賺利差
2008美國爆發次貸危機,中國的調控如火如荼,炒房被套的溫州人卻固守著價格同盟,與開發商一起“不降價”。然而,連開發商都快扛不住了,不回籠資金就得死。於是,萬能的“溫州炒房團”再度出手,變身“借貸團”,自己賺錢的同時又幫著扛住了高房價、挽救了一些中小開發商。此時,一些資金雄厚的炒房團變身私募基金。他們坐擁數十億,專在房地產市場漁獵半拉子工程和爛尾樓,不再幾十套房那樣小打小鬧,而是整個樓盤、多個項目的大規模運作。表面上他們還是整層整片地豪買,實際上醉翁之意不在酒,乾的是為開發商套取銀行資金的活,同時為自己博取無風險利差。
這種炒作手法匪夷所思,操作手法則令人叫絕。比如,中小開發商在臨近年關時,現金流將近枯竭,炒房團便買上一片房,讓開發商拿到20%-30%的首付款,並從銀行拿到貸出的剩餘房款,就此度過難關。
但炒房團並不是真買房子,他們與開發商還有秘密條款:首付款其實是給開發商的借款,每月需支付高達5%-9%的利息;銀行貸款仍要開發商償還。至於房子,開發商可以視資金能力,尋機回購。如果借款協議到期,開發商仍無力回購,那麼炒房團將會以5-7折的價格擁有房產。顯然,法律不保護這種變相高利貸,但“溫州炒房團”已經謀劃好了一切:利息會折價計入首付款中,表面沒有任何違規。這種借貸方式,實際上是炒房團與開發商的一種對賭:炒房團賭的是房價不可能再度大降,並賺取無風險的利息;開發商賭的則是樓市能在借款期內回暖,同時維持住樓盤高價,扛過地產調控的冬天。房價走勢的歷史證明,他們都賭贏了,再次賺得盆滿缽溢。
2008年年底,伴隨著“四萬億計劃”和“國十條”,各路炒房團再次撲向樓市,迎來房地產的觸底反彈。
第五階段:2010年至今
炒房團從此失去新鮮故事,重複著以往的循環:繁榮時四處搶樓,調控時又隱匿躲藏。媒體筆下,炒房團“覆滅”好幾次,次次都“退出歷史舞臺”,卻在一遍遍房價暴漲中,刷新人們的世界觀。
中國的房價堅決而穩步地上升,越來越多的人不再等待,孤注一擲地搭上了“地產飛車”。全民買房,讓炒房團界限模糊。買了房的人,在成為高房價受害者的同時,又慶幸自己是受益者;沒買房的很多人,如今已經不指望這事了。
2018年4月,丹東的房價藉著朝韓和解衝上雲霄,在遭遇瘋搶的“溫州城”等樓盤背後,再度浮現出溫州老闆的神秘身影。“房住不炒”的新時代,這個團體依然書寫著最荒謬離奇的財富故事。而只要房價還在上漲,炒房團的幽靈仍將永遠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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