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6日，《路过未来》的导演李睿珺在微博上发表长文，就影迷关于该片为什么排片少，特别是“为什么只在艺联专线发行”，做了详细的回应。
《路过未来》是唯一一部亮相第70届戛纳电影节的华语电影，入围了“一种关注”单元。
一年后，该片选择了只在加盟了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的1400多块银幕上专线发行上映，这也是第一部在艺联专线发行上映的国产片。
片方舍弃在全国5万多块银幕上全线放映的机会，只在全国艺联专线上映，如果其他影院想要放映《路过未来》，该影院就得加盟全国艺联。
“第一个吃螃蟹”的《路过未来》，究竟是出于“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奉献精神，还是另有隐情的市场行为？
艺术电影家在何方
在微博长文中，李睿珺说“在这条路上堵着的那道墙有多厚，但是再厚总得有人去撞...还有一种可能是我们只把墙壁撞开了小裂缝，然而我们极为惨烈地倒在了墙下，即使如此，那至少让后来者再撞这面墙的时候能够轻松一些”。
李睿珺导演
李睿珺所言的“那堵墙”，指的无疑就是国产艺术电影发展路上的高墙。
众所周知，欧美国家的艺术院线十分成熟，已有几十年的历史。
如美国有57家不折不扣的艺术影院，全美大概有1000块银幕作为主力在反映艺术电影。法国的艺术影院则更多，不仅遍布各大城市，在一些历史文化悠久的乡镇也能找到艺术影院。
而我国艺术院线的建设尚处于初级阶段，艺术电影通通在传统商业院线上映，面对更富娱乐属性的商业大片，艺术电影很难被注意到，被淹没、被“一日游”是多数艺术电影的命运。
譬如，在2016年，创作了现实主义题材电影《回到被爱的每一天》的导演何平，未上映前他信心满满，上映后超低排片则让他心灰意冷，导致他在微博做出公布该片盗版资源链接的诧异举止，而这只为了让更多影迷看到该片。落此地步，既讽刺又苍凉。
无独有偶，王小帅为其作品《闯入者》在微博上心酸地发长文、卖悲情、求排片：“这是商业片最好的时代，也可能是严肃电影最坏的时代”。
更有方励为《百鸟朝凤》求排片下跪一事。
当然，艺术电影（或现实主义电影、严肃电影）在市场的遇冷不能全部归咎于院线环境，也有其自身品质不佳的原因。
但是，如果艺术院线充分地建立起来，艺术电影有了更有序、有效的市场环境，那么它们的命运就不会悲惨到必须卑躬屈膝的地步。
所以，建设差异化、细分化的艺术院线就显得尤为重要，它既对电影多元发行生态的建设、对电影产业链条的完善有重要作用，也能够保护和鼓励艺术电影的发展，为艺术电影创造一个更加健康良性的发展环境。
赔本买卖没人做
艺术院线的建设，困难重重，任重道远。
首先，《路过未来》在加盟了全国艺联的1400多块大银幕上映，以5万多块大银幕为排片基数，虽在全国多座城市开展路演，它的排片率从0.5%下滑到了0.3%，上映十一天票房累积201.3万。
《路过未来》路演活动
对于艺术电影而言，它的排片和票房虽不是最低的，但显然不够理想。
在中国电影资料馆官网（全国艺联的发起单位），关于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的介绍中，明确提到了关于加盟影院的要求：每家影院固定一个影厅作为艺术影厅，保证每天至少放映4场艺术电影（其中1场为黄金场放映）。
全国艺联成立，前电影局局长张宏森讲话
在李睿珺的长文中提到，全国艺联加盟挂牌时有一个许诺，“每天都会给一个二加一的排片，两个黄金场加一个非黄金场，或一个黄金场两个非黄金场，一周不低于十个场次的黄金场排片，然后做长线放映”。
如此排片和场次，无疑会损害一些影院的商业利益，因为相对于给《路过未来》这样的艺术电影排片，给娱乐属性更强的商业电影排片显然更能赚钱。
于是，出现了李睿珺口中的“个别艺联加盟影厅实际上并没有排片，有的给予的排片依旧是早上九点场或晚上十点场的无效场次”。
就像李睿珺所言，放映排片是商业行为，商业行为有自由选择属性，排与不排，排多少由影院决定，不能做任何道德绑架。也就是说，不管是影院加盟艺联时关于给艺术电影排片的许诺，还是全国艺联对加盟院线的监管，都没有落到实处。
艺术院线建设的另一个困难是，电影创作是一个商业行为，光有情怀不行，还要保证不赔本，有收益。只有这样，艺术院线才有良性发展的土壤。
长文中，李坦言“全线上映票房一定比现在好很多，但是我们希望即便产生票房也是在艺联专线”。
此外，在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时，李睿珺提到，《路过未来》的出品人江志强，在看过剧本后，提出了投资的条件：这部“两代打工人”的故事未来只在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专线放映。
关于江志强有个小故事流传甚广：贵为圈内大佬的他，几十年出差飞机只坐经济舱，省下来的钱全投给不赚钱的艺术影院——百老汇电影中心。
江志强
在全国艺联的加盟影院名单中，北京的百老汇电影中心是当之无愧的的种子影院。
综合两者，我们不难发现，与其说在全国艺联专线放映是李睿珺自愿的选择，不如说是出于出品人江志强旨在建设艺术院线的深远蓝图。
江志强对于建设艺术院线的情怀，在中国琳琅满目的电影制片出品公司中，并没有典型性和普遍性。换言之，商业利益驱动的出品公司在发行策略上，无疑会选择利益最大化的传统商业院线，而不太可能选择曲高和寡的艺术院线。
而如果出品方选择在非艺联和艺联的影院一起发行，“那些牺牲了部分商业利益加入艺术电影放映联盟的分线发行真的逐渐瓦解，一切回到原点”。
不管是影院方，还是出品方，在艺术院线的建设上，从利益的角度，显然都没有自发的动力。
或夹击下破产，或缝隙中存活
这种背景下，如果可以出现一个转折点，令艺术院线在中国迈入常态成熟发展的轨道，这个转折点或许是，以艺术院线为纽带的出品方和影院方，在艺术院线上看到了可持续的、良性的、稳定的经济效益可能性。
比如，当有一部在艺联专线放映的影片成为了爆款，颠覆了整个电影行业的认知，在艺术院线专线放映成为另一种值得思考的发行思路，是另辟蹊径、曲线救国的电影发行选择。
因此，不管是电影出品方，还是影院方，都会更大程度地拥抱艺术院线。那个时候，艺术院线才能真正成长为跟传统商业院线互为补充。
不过在今天，美国流媒体巨头奈飞公司把线上观影推行到了全世界，影视产品发行和兑现的方式更多样，给中国影视行业新的启示。
如国内欢喜传媒倾力打造的欢喜首映，不断探索线上发行的可能性。更有前不久引起争议的“移动电影院”露出水面。
此种背景下，艺术院线的未来不容乐观。电影的社交属性是它很重要的功能。而相对于选择一部娱乐性不那么强的，甚至是严肃费脑的艺术电影，出于社交的目的，人们则更倾向于选择商业大片。
若有一天，电影线上发行成为不可逆转的趋势，那么到时候，既没有线上观影的便捷与实惠，也不太承载社交属性的艺术院线，又将何去何从？
据悉，2016年7月8日上映的艺术电影《冬》，印制了3000多块数字拷贝进入院线，最后托起的是仅仅20多万的票房，6000余人观影；而依托优酷渠道的线上同步发行，去实现了惊人的160万人点播，以6元/人次计费，票房已近千万。
欧美的艺术院线之所以能够发展起来，是因为它们发祥在一个没有互联网的年代。今天，中国的艺术院线纷纷落成，除了全国艺联，还有上海艺术电影联盟以及今年三月刚刚成立的“首都之星艺术影厅联盟”。
这些童年期的艺术院线，在电影线上发行生态日趋崛起的今天，究竟会在夹击下破产，还是会在夹缝中存活，乃是未知数。
【文/阿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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