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櫻桃的退役國門:沒有很慘沒有很胖,還是有點怕媒體

安琦29歲時鬆開了握在手裡18年的足球。那扇長7.32米,高2.44米的球門和他沒了關係。兩年後,他的戰場換成了租來的幾十畝山地,地裡種著櫻桃樹。

櫻桃園的主人曾是中國最年輕的國家隊門將,“超白金”一代少年成名的代表。球場上,他曾是助力國家隊世界盃出線的“天使”,也是輿論里奧運會預選賽上出現失誤的“罪人”。

這是一個關於失控的故事。鎮守國門的安琦腳力穩健,掌控力強,但在挫折、醜聞、傷病和足球市場的低迷中,他一次次付出努力,足球的世界逐漸偏離。

2018年6月1日,當人們在網絡上再次看到消失8年的安琦時,曾經的“天使”已經落回地面,身高1米92的他站在路邊賣櫻桃。

櫻桃嬌氣,稍微管理不善,口感和品相就會千差萬別。這點讓安琦覺得跟球員類似,“訓練那麼久,就看那一個賽季的表現。櫻桃也是,一年忙到頭,就看(豐收)這一個月。”

不同的是,通過管理,地上長出的櫻桃是甜的,黑白相間的足球帶給他的回味太複雜了。

賣櫻桃的退役國門:沒有很慘沒有很胖,還是有點怕媒體

(安琦陪兒女在海邊玩。圖片來源網絡)

打不死的大怪獸

如果不是因為1米92的身高,坐在大連咖啡館裡的這個中年人,幾乎不會引人注意。

他穿墨綠色五分短褲,腳上踩一雙黑色夾趾拖鞋,除了polo衫的藍色接近大連藍色軍團的顏色,足球元素在他身上幾乎消失了。

他急著在4點半前結束採訪,去幼兒園接兒子。咖啡店老闆認出了他,免單。有人想找他簽名,老闆介紹說,“大安,這是我一個朋友,能不能給籤個名?”

安琦又火了,不是因為足球。5月底,有人拍到消失多年的他插著褲兜站在路邊,身材微微發福,地上是幾箱泡沫塑料箱裝的櫻桃。幾天後,他在微博回應:“是我……也沒有很慘,如果辛苦可以讓家人過的更好,我可以做的更多。還有本人其實也沒有那麼胖。”

這是繼2010年退役後,安琦第一次出現在大眾視野。

賣櫻桃的退役國門:沒有很慘沒有很胖,還是有點怕媒體

他解釋,那是5月的一天早晨,因為代理商壓價,他和姐夫到櫻桃園附近的交易市場去“摸底”。當時還剩了2000斤櫻桃,沒幾天就賣完了。

對於走紅,他和妻子非常謹慎,和媒體打交道讓他們心存芥蒂,“怕你們”。退役後,他徹底淡出足球圈,“以前太沖了,現在想過普通的生活,不想總是被打破。”

櫻桃季剛結束。之前,他一直待在櫻桃園裡,每天都想家裡的孩子。妻子是他啟蒙教練楊昆峰的女兒,他們2013年結婚,現在有一個3歲的兒子和一個1歲半的女兒。

在小區裡,他是孩子王。在離家不遠的沙灘上,一群小朋友扮演的奧特曼,經常把他這隻“大怪獸”打得搖來擺去,怎麼也打不死。

因為左腿的傷病,退役後,他只踢過有限的幾場球。

足球,唯一的作用是週末在小區附近的操場上,被他盤帶著,用“油炸丸子”的套路把一對兒女逗得圍著他滿場跑。

網絡走紅後,有人介紹他參加香港明星足球隊即將在大連舉辦的一場友誼賽。8年沒訓練,體重在增加,力量在流失,腿上還有舊傷,他有點猶豫。雖說是友誼賽,運動員的那股勁兒又提了起來:“總不能到時候跑起來慢騰騰,跟個熊一樣,等身體條件允許了,再參加。”

時間倒退17年,這個37歲的爸爸是國家隊最年輕的門將。

那一年安琦被米盧破格選入國家隊。在世界盃十強賽上,20歲的他頂替受傷的國門江津出場。瀋陽五里河之夜,安琦穩穩接住了阿曼球員的突然打門,幫助國家隊1比0順利出線。

和Angel發音相似的安琦被稱為“天使”,登上了各大體育媒體的頭條。

一戰成名,走在路上,大高個兒、外形俊朗的守門員,經常被人認出來。安琦常開一輛淺綠色尼桑吉普車。有一次為了規避限行區域,他繞路找停車的地方,交警跟他開玩笑,“你不用”。

在隊裡,寫給安琦的信是最多的,“俺們哥幾個加起來,還不如安琦一個人多”,前大連實德球員王鵬經常調侃。季銘義比安琦早一年加入大連實德,經常見安琦的粉絲把鮮花送到訓練基地。從酒店到球場,哪裡有安琦,哪裡就有“安琦我愛你”的尖叫。

安琦的職業生涯在2002年韓日世界盃時達到頂峰。中國隊世界盃的隊服發佈會上,他留著黎明式分頭,穿著紅色戰袍,被閃光燈光顧。

因為外形條件好,又是國字號隊員,安琦簽了耐克的廣告。耐克給他定做了球鞋、服裝和手套,在手套手腕的部位,一個小小的名字“安琦”印在上面。

那是令人欣羨的成就。

世界盃後,留洋熱潮興起。大連實德把安琦比賽時的錄象帶送去英國。紐卡斯爾俱樂部的主教練老羅布森評價他:“一位條件十分優秀的門將,在世界範圍內,現在各方面條件都很優秀的門將已經不多了。更何況他還只有22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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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安琦和孩子一起踢球。王鴻宇攝)

前面是懸崖啊?是頂峰

他反應敏捷,兩次撲出伊朗隊點球,為國青獲得季軍立功。伊朗媒體事後寫到,“中國門將神了!”

那一年安琦19歲。他喜歡身背23號的喬丹,還喜歡尼古拉斯凱奇的電影《靈異23》,為此,他向隊裡要到了23這個號碼,“覺得它有靈氣,挺有能耐。”

那是前南斯拉夫名將科薩諾維奇執政實德的時代。狀態不好的時候,“老外就讓你回家去,回到生活裡,離足球遠一點。”

在安琦記憶裡,那是負擔最少,進步最快的時期。訓練之外,他帶著隨身聽,學新概念英語,摘抄卡耐基的《成功之道全書》。

在金松的記憶中,安琦性格直率,經常聽到他在訓練場和賽場上“獅吼”,“非常興奮、非常自信。”

季銘義在大連實德踢中後衛,記憶中,安琦除了是守門員,還像一個自由中衛,經常跑出18碼線,“非常自信,跑動範圍很大。”

他倆從小學一起在大連試驗田隊踢球。1990年代初,大連工廠多,工人們下班後,騎著自行車夾著飯盒,浩浩蕩蕩直奔人民體育場,邊吃飯邊看球,不鏽鋼勺子把鋁皮飯盒敲得“咣咣”作響。

為了給2002年的韓日世界盃培養人才,各地都組建隊伍。出生於1981年的那批人才競爭很激烈,“上海有02隊的杜威、孫吉、孫翔,天津有曲波、楊君、宗壘。”安琦剛入隊時是個瘦高個兒,力量弱,同學都喊他“奶油小生”。

守門員訓練最艱苦,常常要左撲右摔。最開始,父母在外面看著,看不下去時,38個守門員,大部分都被領回去了,只剩了3個。安琦兩肘經常結了痂又磕破,一層包一層,成天鼓鼓的。

安家宏是大連的普通工人,對兒子安琦要求極嚴,小時候安琦在哪裡比賽,他就騎個自行車跟到哪。入選國家隊後,安琦成了當時最年輕的國門,安家宏曾對他說:“兒啊,你就大膽往前踢。前面是什麼?是懸崖啊?不是,是什麼?是頂峰。只要你堅持,你就能爬上去。”

而那時候,安琦最憧憬的是能穿一雙阿迪達斯的球鞋,發一套隊服參加比賽,“穿身上賊舒服。”在梧州冬訓的時候,擁有阿迪達斯裝備的上海02隊是耀眼的,穿金盃的大連孩子羨慕,私下活動:“把你穿舊的給我雙唄,穿漏的也沒事。”

到了國青隊,大家最期待的還是發裝備,“上面印著國旗呢,肯定不一樣”。

那時候世界才剛剛展開。被徵入國青隊時,安琦在與世隔絕的毛家灣訓練,發第一雙球鞋時,一屋子小夥子激動得睡不著覺。在隊裡,門將除了他還有楊君和宗磊,有人預言:“就是排四號門將也輪不到安琦身上。”

但2001年的世青賽改寫了預言。

國青隊在淘汰賽中遭遇被稱為“白金一代”的阿根廷國青隊。雖以1比2落敗,但加上年初時國青隊曾以3:1擊敗過由替補組成的阿根廷隊,引發球迷期待。中國國青隊被譽為“超白金一代”。

時任中國男足國家隊教練的米盧偷偷去看了那場比賽。賽後,因為表現優異,安琦和曲波被破格徵入國家隊。

如果不是國家隊大比分輸球,或者江津出現嚴重失誤或受傷,按照圈內人分析,在世界盃的賽場上,安琦很難有表現機會。2001年,20歲的安琦擊敗了33歲的區楚良與32歲的符賓,被米盧選為第一替補守門員。

像是被上天特意揀選了一樣,在中烏之戰中,江津意外受傷,安琦頂替江津出場。下半場第42分鐘烏茲別克斯坦隊隊長傳至禁區內,安琦在對方兩名進攻球員的夾擊下出擊接球,脫手後馬上又搶上一步,將球抱住。

他也牢牢抱住了意外降臨的機會。

2002年,由國青隊升格的國奧隊正式成立,目標是打入2004年的雅典奧運會。

但是,衝奧並不順利。客場1:2負於伊朗隊的那場比賽,安琦被認為是“國奧隊的罪人”。面對擊中橫樑後落下的高空球,他顯得有些措手不及,對方跟進的前鋒在有衝撞守門員嫌疑的情況下將球補射入網。

多年後,他想起奧運預選賽,覺得打得“窩囊”。球隊是有實力出線的,可是“影響因素太多了”。

球隊兩負韓國,最終被淘汰出局。那一年5月,國奧隊在廣州解散,“超白金一代”被罵成“破銅爛鐵”。安琦也無緣哈恩領銜的新國足。

2004年,留在他腦子裡的,是最後更衣室裡隊友的失聲痛哭。

賣櫻桃的退役國門:沒有很慘沒有很胖,還是有點怕媒體

(2001年,在瀋陽五里河體育場,世界盃出線後,安琦和隊友撐開國旗慶祝。圖片來源網絡)

失控

衝奧失利像一道分水嶺,改變了“超白金一代”的命運。

後來,主教練沈祥福回憶起“超白金”一代的隕落,曾感到遺憾。他說,世青賽後,球員得到了很多的讚譽,俱樂部一看可以打主力了,獎金也有了,工資也高了。“奧運會沒出線,如果都不間斷,他們在國家隊也會有好的發展,那真是太完美的發展。”

衝奧的失敗不僅斬斷了進入國家隊的希望,還直接影響了“天使”在聯賽裡的表現。

“回到俱樂部,沒有轉換和調節,疲憊,厭戰。”2005年,因為表現不佳,安琦被大連實德下放到中甲弱旅大連長波。時隔13年後,安琦回憶起被下放的經歷,表現平靜,“在哪裡都是踢,當時沒想那麼多。”

但在好友季銘義的印象裡,那是他低潮的開始。新聞報道里,他不僅一連幾天關機,還特地買了一部新手機。

一位不願具名的體育媒體人分析,俱樂部當時把安琦下放長波,是想磨練他。希望他可以沿著陳東走過的路回到實德。

陳東在實德做了7年替補,2001年,表現出色的他,遇上了表現更出眾的安琦,安琦當上了實德的主力門將,陳東則輾轉到四川冠城和大連長波。像一個輪迴,在安琦被下放長波的時候,陳東又回到了實德。

但是在首輪對陣長春亞泰的比賽中,備受關注的安琦被攻入9個球,追平了當時職業聯賽比分最懸殊紀錄。

那場比賽被視為天使墜落的又一例證。“安琦被打成篩子”“安琦再成罪人”“天使折翼”……

在大連體育媒體中,關於那場比賽,有另一個版本:長春的場地結了冰,亞泰有備而來,隊員穿的都是碎釘鞋,客場作戰的長波穿得是鋼釘鞋,“走在場地上像是滑旱冰”——0比9很正常。

如今,坐在櫻桃園外的石頭上,山風清涼,他覺得放鬆。那時候他和媒體的關係一直很緊張,“年輕時候也會有膨脹,個性也比較(衝),人家可能也在等待你這個機會。”

真正把他推到輿論風口浪尖上的,是發生在下放那年8月的“拉鍊門”。據報道,一名女性凌晨報警稱,“安琦要強姦她”。雖然警方認定安琦“強姦未遂”事實不成立,但依然引發輿論聲討。

“這個球就在安琦手邊,手沒伸出去,球進了。安琦狀態一直不好。”安琦至今能記起那些評論員的解說詞,後來,一場比賽他站在那,別人也說他精力不集中,“我都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在季銘義印象中,那是安琦的最低谷。“國奧失利後,(他)找不到解決問題的方式,處在很茫然的時候。”那一年,季銘義的職業迎來高峰,他隨國足拿到東亞足球錦標賽冠軍,當選最佳球員。但沒事時,他的時間都用來陪安琦,唱唱歌,喝點酒。

在朋友眼裡,他一直在試圖抵抗職業下滑的失控感。

2006年,安琦轉會廈門藍獅。彼時,主帥高洪波剛剛帶領球隊奪得中甲聯賽冠軍,進入中超頂級聯賽陣營。

那一年,季銘義客場到廈門作戰,跟安琦吃飯,“從容多了,在隊裡被信任,自信又回來了。”

在2006年和2007年兩次迎戰大連實德的比賽中,媒體評價他,“一個門將相當於半支球隊”、“天使回來了”。因為表現穩定,他入選了中超年度最佳陣容。

“安琦已經具備了到國家隊試一試的實力。”高洪波接受媒體採訪時說。

圈內人分析,落選可能並非業務問題,主要是“拉鍊門”等事件的影響,有人幫安琦出主意,勸他去找領導爭取下,“他說,算了。”

十多年後,安琦不想再回憶那個時刻,“我一直認為運動員要靠能力說話。有些事我不會做,也做不來。”

賣櫻桃的退役國門:沒有很慘沒有很胖,還是有點怕媒體

(2005年,安琦職業進入低谷,“一場比賽站在那裡,別人也說我精力不集中,我都不知道該幹什麼了。”圖為中甲第17輪,江蘇舜天主場2-0戰勝大連長波。)

七星旗

安琦的左大腿外側塌陷下去一塊。那是2008年去比利時手術後,留下的問題。

“從這裡抽了一根韌帶,補在膝蓋上。”他按壓著那處塌陷,又指了指左側膝蓋上留下的兩個針孔狀傷疤。

被國家隊拒絕後,他在廈門的一次訓練中受傷,並被誤診。此前恢復的競技狀態再次被打斷。“那時候廈門重視足球的一個市領導調走了,高洪波出走,後來藍獅降級。”一位體育媒體人告訴後窗,沒有企業接手,成立12年的唯一一支廈門職業足球隊解散。

2008年,安琦轉會長春亞泰。 左膝上的傷確診為十字韌帶斷裂,這被視為足球運動員最重的傷病之一。為了給亞泰和自己一個交代,他自費到比利時做手術。

比利時,他是一個人去的。做完手術,在附近的一個公寓裡住了一週。每天坐在雙柺上,滑下樓,去陽光房曬太陽、看雜誌。曬夠了,又拄著拐,花半小時挪上二樓的臥室。

回國後,需要做康復。教練高洪波幫他預約了北醫三院的大夫,排了一星期隊,他才推開醫生的門。

“還想踢啊?”大夫把頭仰成45度,睥睨著那條肌肉萎縮的腿。

安琦說,無數次,有一個聲音跳出來糾纏他——算了吧,你不行,別費勁了。但那時候他沒有猶豫,“還想踢”。

傷病侵佔了2008賽季,為了減輕膝蓋的壓力,他減肥27斤。那一年他甚少見人,季銘義好久不見他,約在星巴克碰面,“他拄著拐就來了,那時候覺得他是打不倒的那種(人)。”

到了2009賽季,安琦成了前國門宗壘的替補。

長春的冬天很冷,經常一訓練,膝蓋就積水了。到了場上,“限制你發揮。”

質疑和謾罵並沒有消失。在4月的一場比賽裡,上半場安琦拿球,江蘇舜天球迷高呼“嘉年華”“強姦犯”,舜天再次落後時,球迷直接喊出“安琦嫖娼”的口號,直到比賽結束。

比起傷病的煎熬,大眾的態度更讓他痛苦:“有人出來說一句好話,也是一片罵聲被罵回去。’”

到了那年夏天,長春亞泰主場迎戰積分墊底的重慶力帆,安琦在比賽中出現失誤,球隊也以1比2失利。媒體徹底喪失了對他的耐心:“安琦淪為折翼天使,屢現低級失誤成亞泰最短板“。

像是對門將的一次定性,此後,他再也沒有登上職業聯賽的賽場。年底,不到30歲的門將摘下了手套。

安琦徹底消失了。

2010年之後,每過一段時間,總會有粉絲在貼吧裡詢問,“安琦去哪了?”

無人應答。

每年的6月21日,那些惦記他的人會到貼吧給“天使”過生日。曾經迷戀他的女生,在結婚的前夜,會敲下長長的帖子,像是對青春的告別。

金松再聽到安琦的消息,已經是2013年。他從其他隊員那裡得知,安琦娶了啟蒙教練楊昆峰的二女兒。2002年,楊昆峰在大連空難中罹難。“大女兒、二女兒上學,都是安琦幫忙找關係聯繫的。”

安琦的妻子說,他們的婚禮很低調,只請了身邊最親近的人。“大安說,人多了坐那麼遠,都聽不到臺上說什麼。”

賣櫻桃的退役國門:沒有很慘沒有很胖,還是有點怕媒體

(除了陪家人,櫻桃園佔去了他大部分時間。李興麗攝)

退役後,他喜歡待在距離市區50多公里外的姐姐的櫻桃園裡。“一進棚,一棚春色,和樹木打交道,心情很平靜。”沒有人盯著,自由自在。

他開始喜歡喝茶,喝手磨咖啡,“不喜歡那種一上來就很衝的東西,喜歡能回味的。”安琦的妻子說。

從小一起踢球踢大的季銘義也感到詫異。以前那個像男明星一樣的夥伴,一起豪飲的知己,現在,長出一副令他感到陌生的面貌——“像奶爸這種,是想不到的。”

安琦退役前,隨著足球反腐掃黑風暴的深入,前國門江津等人入獄,足球市場跌入冰河期。2010年,恆大集團抄底廣州市足球隊。此後,資本驅動,俱樂部投入增加,大牌外援競逐,中國進入了又一個足球“金元時代”。

不少朋友勸安琦重回足球圈,他一邊考足球教練資格證,一邊忙著種櫻桃。櫻桃園前後投入一千萬,目前他最關心的是創立自己的櫻桃品牌。

妻子說,種櫻桃辛苦,沒想到他能堅持下去。剛開始動工建園時,他晚上一個人看工地,只有兩隻黑色中華田園犬陪著他。

退役後,他先跟著種櫻桃的姐姐學了兩年技術,現在,從土地承包,到土壤、育苗、開花、授粉、坐果,跟人聊起來,就像以前聊起足球一樣,停不下來。除了技術,他還在規劃著園區擴建,新來的工人跟他見面打招呼,他能隨口報上工人的技術如何,每日給多少工錢。

對安琦的這次意外走紅,妻子感到不安,害怕來年粉絲會因為安琦去買櫻桃,“櫻桃是水果,生產上容易受影響,擔心大家覺得櫻桃不好,影響了大安的聲譽。”

安琦不操心那些。女兒1歲半,到了對什麼都好奇的年紀,經常指著他比賽的照片問,“爸爸,在幹嘛?”

離開足球8年後,他開始給女兒和兒子講起過去的日子。

關於足球,這個當了18年守門員的男人最懷念的是,2002年大連實德聯賽中的最後一場比賽。

那天晚上,大連人民體育場上聚集了6萬多球迷,場外擠了幾萬人,連附近居民樓的陽臺上都站滿了人。那是一場必須贏下才能拿到聯賽冠軍的比賽,對手是阻擊了他們整整一年的北京國安。

尼古拉斯和揚戈維奇,各進一球,安琦在下半場撲出一球。2-1,象徵七冠的蔚藍色七星旗飄在了球場上,他們的名字從球迷的胸腔裡吼出,又從體育場湧向小街小巷。那天夜裡焰火照亮了大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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