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聖誕節年終聚餐，我與一位比較年長的商學院校友老K不期而遇，因為都有過參軍的經歷，所以在為數不多的幾次碰面中，我們都很有共同語言。
老K曾是美國海軍P3反潛機飛行員，服役5年後退出現役。在與他聊天時，我談起了許多國內戰友的困惑。
“在我的祖國，就是正在高速發展的中國，許多軍人卻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他們在體制內默默地奉獻著自己的青春，被一種無比榮耀但又十分虛無的光環所籠罩。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要脫下軍裝重新回到社會，但往往到那個時候，才發現自己除了發號施令，以及從事一些機械管理工作之外，幾乎一無所知。甚至許多人用時下流行的詞來形容自己，那就是loser。而究其原因，個人與體制糾纏交錯，讓他們很難找到解藥。”
“你所說的，我早有耳聞。”老K微笑卻不正面回答我，他只是舉了一個簡單的例子。
“其實在我們美國軍營，同樣有一條永遠修不好的路和一床永遠整不好的內務。在我還是新兵到時候，一名士官長安排我去清理營區門前的一條小路，我很快就把雜草清除了，並把坑窪填平。
結果士官長看了一下，覺得下雨了可能有泥水不方便走路，又讓我找石子鋪上。我花了不少時間，又鋪上了石子，士官長還是不滿意。最終的結果是他又忙了幾個小時，把石子上面刷上了夜間反光漆，這個任務算是完成了。這麼一條小路，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
老K的這個例子，我並不陌生。旅美多年的我早就知道，枯燥、重複、苛刻、等級森嚴的狀況，在這個軍事力量能夠稱霸全球的國度，也舉目皆是，甚至比中國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K所說的這個場景，每一名國內的戰友是不是也很熟悉？基層排長帶著戰士去拍一下午的水渠，修一天的菜地或者挖一個星期的掩體；機關參謀幹事熬夜加班，面對那些似乎永遠也改不完，最終只停留在紙上的各種文件。沒錯，即使是美軍，也和我們一樣被雞毛蒜皮的所謂緊急事務纏身。
老K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軍隊習慣“Maximize the Minimize" （小題大作），讓其中的個體奔赴於各種緊急的場景中，從而養成一個絕對服從命令的習慣和心態。這種高執行力的文化對於軍隊整體確實非常有效，但這些個體大多成了只知道埋頭執行命令的機器，也逐漸養成了疲於應付、懶於開創和接受新事物的心態，這恐怕就是墮為他們口中“loser”的原因之一吧。
也許很多戰友看完這些會想，這些我們都明白，但究竟為什麼會一步一步變成一個平平庸庸的人呢。
好吧，那我問問，你是不是一直非常忙？你肯定會回答：
-臥槽，那肯定了，每天寫材料到半夜，經常一兩點才下班。（參謀幹事版）
-每天要準備各種檢查材料，還要搞訓練，半夜還要查崗。（基層主官版）
-這周的業餘時間去挖垃圾池了。（屌絲排長版）
那我再問問，這一年來你做成了什麼事情？
-呃。。。。擦，我居然想不起來都做了啥。。。（90%以上的人可能回答）
我想用一個叫做Urgent-Important模型（緊急-重要模型）來解釋一下。這是老K後來贈送給我作為而立之人的人生建議。在他看來，任何一件事物都會被他冠以緊急程度和重要程度兩個維度來分析，如下圖：
象限1代表緊急又重要的任務，比如複習考試，年底綜合考核，應該有最高優先級；
象限2代表重要但不緊急，比如在部隊學英語，很重要但是不緊急；
象限3代表緊急不重要，比如洗衣服，洗澡，不得不做，但真的不是很緊急；
象限4代表不重要不緊急，比如刷社交網絡，喝酒吹牛打牌鬥地主等到，做不做都沒什麼關係，大多是消遣和娛樂。
那麼在這個模型下，一個典型軍人的生活狀態是下面這樣的：
所有的事情都很緊急，但是很多是沒有意義的，比如拔草，拍水渠或者加班熬夜編停留在紙上的材料。總是很忙，沒有時間學習將來有用的東西，但是總有相當的碎片時間用來刷手機看小說或者喝酒吹牛。等到轉業的關口，發現自己沒有什麼可以在地方上運用的技能，自己的前途就只能寄希望於能轉業到好單位。
命運的主動權，雙手奉送給了體制。那麼，一個老油條軍人的生活狀態又是這樣的：
隨著年紀增大，成了家，進步變慢，便逐漸成了祥林嫂。每天八卦誰會升職誰會轉業，怎麼只漲幾百塊錢的工資，以前熬夜趕的按綱建連，現在也只用複製兄弟單位的材料然後改幾個字而已。緊急的事情都可以投機取巧、降低標準，再也不用投入大量時間了，但問題是，他們把大量的時間都用來刷手機、看小說、玩遊戲和喝酒吹牛打牌了。
那麼，不想讓自己成為loser的話，可能需要保持下面這種生活狀態：
這種生活狀態的特點是，獨立思考，牢騷不多，自己選的路，爬也要爬過去。況且，雖然不能掌控自己的升遷去留，但是我們有相當的主動權來把生活規劃成這個樣子。成功的例子，舉不勝舉。有一位和我一起到連隊任職的排長，自學編程寫出了炮兵火力毀傷評估系統，在別人為愁進團機關借調的時候，他已經落編集團軍機關工作。
即使對於我自己而言，雖然執行力不夠強，在部隊服役的時候學過的CPA，德語，CFA等等沒有一樣考出來什麼成果，但是我一直抽業餘時間閱讀英文原版教材。所有的時間就是在熄燈後，午休前以及週末。作為一個農村出身無背景無家底的基層指揮軍官，復員一年後，我與妻子一起拿到了美國某大學MBA的錄取通知書，並獲得了共計115萬的獎學金。
我想，如果能保持持久的自制力和強有力的執行力，類似於平庸、loser的人生結局，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注：作者系2012年退役軍官，退役後曾在美國某名校就讀MBA。
閱讀更多 再出發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