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
第六章
杜亮亮
不到半年，王红英已习惯农村生活，她甚至想不起程健了。那是人家的生活，与她无关。她有她的命，她与同村的女孩比，她能读到高中，有个不打自己的老公，已是福分。
她甚至会想念永强。他虽然晚上粗暴，但从不打她。在这个村里，不打女人的男人极少。她也对张岁把老两口越来越孝顺。从小她就学会了干各种家务，尤其学会了伺候男人。她爸的衣服、袜子、内裤，她哥的衣服、袜子、内裤，都是她洗。直到上了高中离开家，这活才由妹妹接手。端饭洗碗也是她的拿手活，从能记事起，每天吃饭就给她爸端饭。她爸在村里直不起腰，但在家里威风得狠。她妈偶尔抗拒一下，但她和妹妹绝对不敢抗拒。吃饭端饭，洗脚倒水。
当她习惯了在张家的生活之后，她也将这些从小养成的美德带到了张家。厨房里做好饭，端到主屋；晚上，热好洗脚水，端到主屋。张岁把老两口乐呵呵的，这辈子都没享过这样的福。张岁把在外面吃喝嫖赌一样不缺，家里对女儿却宠得很。他明白一件事，女儿迟早要找婆家。女儿得宠着，不能给打骂蔫了。女儿打骂蔫了，到了婆家就是人家的丫鬟，嫁过去就是伺候男人伺候公公。他不想自己的女儿成为别人家的下人。张岁把时常看着王红英，觉得祖坟里冒青烟了。偶尔也会笑一声，感谢那个不争气的王家实，给自己培养出了这么乖巧的儿媳妇。
王家实自然享受不到这样的福分。他不知道，她对女儿的吆来喝去，只是给张家培养了一个下人。张娟娟并不会这么伺候他，事实上，张娟娟连饭都懒得做。生了儿子以后，炕就成了她上厕所之外唯一的去处。就连吃饭，明柱妈端给她，她连屁股都懒得动一下。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王红英的母爱越来越浓烈。自家和娘家距离就十来分钟，她两边跑，照顾两家的长辈。王红英回到娘家时，也会给嫂子端饭。在她内心里，她感激娟娟，是娟娟，让她哥有了完整的家，也让父母没了遗憾。自己累点，父母累点，都不算什么。
但是再累，也累不出钱来。除了果园，家里没什么经济作物，而种植果园的成本越来越高。随着产期临近，王红英越来越焦虑。种了果园后，家里的粮食也是买的，这几个月，除了土豆、白菜等自家收成之外，买点蔬菜都拮据了起来。
张岁把找到张国庆，让他打电话到兰州，催儿子回家。张国庆能下床，却不再到处乱窜，他知道，村里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王红英在产房里见到了自己的男人。男人不是一个人来的，和几个工友一起。几个工友亲热地喊她嫂子，说嫂子真漂亮。又黑又瘦的张永强心不在焉，打量了几眼母亲怀里的儿子，也没接过去抱。或许是离家太久，或许是还不习惯有个儿子。
张岁把自然注意到了儿子的反常，单独把他叫出去说话。几个工友想跟出去，一个用下巴点了点产床，大家于是围着产床，热烈地盯着斜靠着的王红英。
“嫂子，永强在兰州干得很好，你好好养身子。”
“养好了来兰州，我们给你找了份好工作。”
王红英拉了拉胸前的睡衣，刚奶过孩子，胸部还露出一大片，面对这么多男人，她有点不习惯。
“谢谢你们照顾永强，他第一次出门，没什么经验。”
“嫂子看你说的，我们都是工友，相互照顾。”
“嫂子，你缓过来了赶紧上来啊，兰州比咱这里好多了，听永强说你还高中毕业呢，到兰州找个工作，两口子能在一起，还能赚大钱。”
张永强几乎没跟媳妇单独说一句话，就跟着工友们走了。张岁把也没送儿子，黑着脸蹲在地上。
热闹的产房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只有孩子的鼾声急促地弥漫在空气中。
男人走了，王红英才想起钱来。生孩子需要一大笔钱，这几天就要结账，家里已经没有任何剩余。
“爸，永强把钱给你了吧？”
“屁！”
王红英惊讶地看着公公，他虽然经常骂老太婆，但从没对王红英凶过。
老头自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摸了把眼睛说，给了，给了。说完没有正眼看儿媳妇，慢慢走出了产房。
张家的日子忽然紧巴起来，这是王红英始料不及的。好好的日子，怎么过着过着，就过不下去了。
王红英还没出月子，就下地去捡野菜。本来给她吃的鸡蛋，都卖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她能感觉到，已经很久没有吃到时令蔬菜。她听说野菜做出来的酸菜浆水能产奶，野菜倒是容易捡到，但是奶水并没增多。
红英父母自然觉到了亲家的变化，看着日渐消瘦的女儿，他们不敢多问。只是红英每次回娘家的时候，给她多煮几个鸡蛋吃。
王红英是小时候挨饿受罪过的人，自己少吃点，吃得差点，都没关系。可是孩子营养跟不上，会发育不良。她深知小时候发育不良的孩子，一辈子都强壮不起来，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瘦弱的男人。
那个下午她正在炕上奶孩子，听到大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岁把老两口下地干活，这也不是他们开门的声音。她问了声，谁啊？没有回答，一个高大的人影却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张伯你来了？”
来人拿出一张百元大钞塞到褥子下面，摸了摸她怀里的孩子说：“哎呦，孩子瘦的？奶水不够吧？给孩子买点奶粉啊。”他说着将手从孩子身上移下来，移到了她的胸前。
两个月不到，王红英就给孩子断奶了。张岁把老两口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要说给媳妇吃补品，就是一日三餐，也没好到哪里去。还好，儿媳妇从亲家那里找了些钱，能给孙子吃到奶粉。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哪里需要三十年，三年都不要，几个月下来，两家的差距就这么大了。张岁把自然不知道，亲家哪来的钱。事实上，他亲家王家实，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钱，因为他根本没给过女儿钱。
张永强忽然回家，还是和那几个工友一起。张岁把嘱咐他去看看丈人，多亏丈人资助，孩子才有奶粉吃。张永强没过一会就返回，工友们已经吃着他媳妇做的面条。
王红英在厨房里洗碗，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知道是自己男人。她想抱他，她又想骂他。她想把这几个月的苦水倒给他听，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红英，我给父母说好了，孩子由他们照管。你晚上跟我上兰州，我给你找好了活，我们一起赚钱。”
王红英手里的筷子掉到了锅里，她有点不能自已。兰州，那是她梦寐已久的地方。她忽然又想起程健来，她和程健说好的，一起考大学到兰州。
她忽然一惊，为脑子里的念头感到愧疚，继而，又想起了更多愧对丈夫的事。可是现在，她要跟丈夫一起去兰州，那些不愉快的过去，都将成为过去。
临出门，永强说他要去感谢下张国庆张伯对他的照顾。听到这话，王红英侧头，呼吸急促了起来。
幸好，张永强很快就回来了，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王红英一颗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她从婆婆怀里抱过熟睡的儿子，亲了他的额头，在心里告诉他，妈妈去赚钱，赚了钱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王红英回家向父母告别，然后一帮人坐上三轮车到县城换车，浩浩荡荡上兰州。她兴奋地看着车窗外的一切，那些田地、那些树林，都那么新鲜。她甚至感觉到了去兰州上大学的喜悦。对这片土地，她是又爱又恨，离开了，才发现自己在这片土地上太辛苦，却又有些不舍。
她这么想着竟然睡了过去。睡梦中有男人扒她的衣服，好像是永强的脸，又好像是张国庆的脸，又好像是一帮男人，是永强的那些工友。她着急起来，想喊，却喊不出声来，她拼命蹬腿，却用不上力。
她猛地惊醒过来，浑身被汗湿透。车子的轰鸣声提醒她还在路上，外面一片漆黑。她转头看看身边的永强，他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她将头轻轻靠到他胸前，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她的丈夫。以后，他们会幸福地生活在城市里。
车子在一个幽静地地方停了下来，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兰州。接着，他们上了一辆小面包车。王红英有些紧张起来，拉着永强的手，才有了安全感。
“到了，到了！”车里的欢呼声让她有了更安全的感觉。她下车的时候，一帮工友在两边扶着她说：“嫂子，你慢点，保护好身体啊！”
有人来接他们，一起到了工棚。里面弥漫着臭袜子的味道，让王红英有点喘不过来气来。
“今天晚上，我们欢迎永强家的嫂子红英姐，我们不醉不归啊！”
“要是在古代，红英姐能撑起一座青楼啊！”
“哈哈哈哈！”
大家打开地上的一箱一箱啤酒，张永强拿过一瓶打开递给媳妇说：“晚上放开喝！”
王红英没喝过啤酒，开始有点难以下咽，喝着喝着，越来越舒服。
她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工棚的简易床上，身上散架一样，下身尤其刺痛。她吃力的转头看看，身边的床上横七竖八躺着一些赤身裸体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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