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韵品人生

原文@凝寒 载于中读App

流年经转,而立已过,人生况味也有所体味,相较年幼时热衷的丝竹乱耳,如今的我若偷得半日浮闲,只愿择一静室,烹煮香茗,品一首诗,读一阙词,感叹蕴藉的话语跨越千年的维度依然拥有慰藉人心的力量。正如张爱玲所说:“就连我这最不多愁善感的人,也常在旧诗里看到一两句切合自己的际遇心情,不过是些世俗的悲欢得失,诗上竟会有,简直就像是为我写的,或是我自己写的——不过写不出——使人千载之下感动震动。”那些隽永在书卷的文墨竟像故人寄来的锦书,字字句句将心事参透。纵然沧海桑田、世事如烟,那些喜怒痴嗔、悲欢离合却亘古不变,笔墨勾勒下,徐徐展开地是一个个鲜活的人生。

01

宋韵品人生

历经“乌台诗案”、“黄州贬谪”等许多次宦海沉浮的苏轼可谓沧桑历尽,饱尝风霜,这些人生境遇置之当下也足以让当今那些无病呻吟的职场故事黯淡无光,更不消说他与结发之妻王弗“十年生死两茫茫”的伉俪情深。但生命中的愁云惨雾并没有让他陷入生活的泥淖一蹶不振,诗词为我们开启了一扇门扉,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精通诗词、书画、政治、美食、佛禅的东坡先生,在冗长宋史中一位鲜活生动的生活家。

斜风细雨,行走于青衣柳巷,踏着清润的石板路,嗅得一缕醇香,不知谁家用新采的柴火,烹煮早春的新茶,东坡拾阶而上,轻启门扉,将所有凡尘琐事挡在门外,“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贬谪黄州,仕途跌入低谷,心境自然痛苦沉抑,不得舒解。但东坡先生是一个豁达明朗之人,多少历史的烟尘,沉于江底,庙堂江湖,恍如一梦,在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不以世事萦怀的恬淡。醉酒归家,家童酣睡不醒,他并不急于叩门,而是沐着明月清风,转身拄杖临江,听闻涛声,喟然长叹:“长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只愿“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与友结伴春游,风雨忽至,他人皆感狼狈,四散躲避,唯独东坡泰然处之,缓步而行,吟咏自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倚仗一杆竹杖,身着蓑衣芒鞋,苏轼在风雨中完成了对境遇的思索和超然的顿悟。

02

宋韵品人生

曾经以为爱情至美的境界应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直到于浩如烟海的宋词中与《钗头凤》相遇,才真正被“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爱情所震撼和折服。在我的印象中陆游是那个在“驿外断桥边”、“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陆游,君子遇见爱情便如飞蛾扑火,他与唐婉两人有凤钗为媒,有情感作聘,原本以为美好的开头会成就一份传奇的佳话,但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因怕温柔乡中的陆游失去了对功名的追求,母亲棒打鸳鸯,让这对佳偶背负彼此的深情而散落天涯,在辗转的流年中音讯杳无。但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初春的沈园,在融融的春色和夭夭的桃柳下,命运又让他们再次邂逅,曾经沧海、除却巫山,早已深种的情愫在此时喷薄而出,陆游提笔在沈园的粉墙上写下了情深意切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字字句句都刻在了唐婉的心里,她也将经年积蓄的思念、牵挂与血泪凝成文字,和上一首《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咽泪装欢终究抵不过似水流年,这段铭心刻骨的爱恋终究以天人两隔收尾,只留下无限唏嘘供后人叹惋。

03

宋韵品人生

在婉约词风中,柳永之词不可不读,择几阙柳永之词,风格明丽、感情饱满,相较他的词,柳永放浪形骸的一生更加富有传奇色彩。这位才子虽满腹学识,科试却屡次落第,他将所有失意凝成一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没想到这一句却惊动了宋仁宗,皇帝御笔亲示:此人留恋风月,要浮名作甚?那就去烟花柳巷填词吧。于是,就有了“奉旨填词柳三变”,自此柳永以“白衣卿相”自许,开始了倚红偎翠,肆意尽欢的人生。

柳永将他所有的才华和真情都献给了青楼歌妓,在那个将烟花女子以粉头取乐的年代,只有他珍视她们的生命和尊严,以心相待,写下瓦肆勾栏中无数“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的心事。

宋朝坊间流传着“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的说法,我想柳永应该是历史上最为著名的歌坛浪子,那些深感世情苍凉的歌妓,能在寂寞时有一位多情才子相陪,也是她们之幸。在他死后,歌妓纷纷解囊相助,凑足银两,将他安葬。千年前的冷暖江湖,因为有了柳永而添了多少妩媚与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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