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輝
獨臂將軍
長征途中,紅二軍團賀炳炎師長的一條胳膊被打斷。為不致感染喪命,在沒有麻醉藥的手術條件下,被綁在凳子上,用煮過的鋸條將潰爛的胳膊生生鋸掉。軍團長賀龍特意撿了些骨渣,用手絹包起來。每次作戰鬥動員,都拿出這些骨渣鼓動部隊。
一條胳膊丟在長征路上,
一個生命撿在鋸齒底下。
醫藥奇缺,
何談醉麻?
一條繩索,強摁住
被鋸者的掙扎。
血淋淋的一次手術,
只留下一隻斷臂,一捧骨渣。
為突破重圍的戰鬥動員,
提供最有效的鼓動元素。
為青史流傳的英雄故事,
再添幾例“刮骨療毒”(注)。
賀炳炎、餘秋裡、鍾赤兵……
一個個長征途中的獨臂將軍,
一篇篇充滿傳奇色彩的史話!
注:刮骨療毒,《三國演義》中關公的故事。關公在襄樊戰役中被毒箭射傷。賴神醫華佗在不施麻藥的情況下,割開皮肉,颳去箭毒。
試吃小組
紅軍長征過草地時,糧食斷絕,不得不以野草充飢。許多人因誤食有毒之草而致中毒。為此,部隊專門成立了試吃小組,且規定:參加這個小組的必須是共產黨員。
不是為了鑑定美食,
不是為了品味美酒,
試吃小組,一個早已湮沒的名詞,
從草澤中撈出來,
從歷史深處撈出來,
帶著有毒的草汁,
帶著中毒的生命,
帶著命懸草葉的黨員的慷慨,
向我們訴說長征途中的
艱苦卓絕和勇於擔當。
遠去了,草地之困,
遠去了,試毒之險。
當我們品嚐著由品酒師、品食師
鑑定之後上市的酒食,
切莫忘
那些特殊年代的試吃小組,
那些甘冒不測的長征先輩!
媬姆的長征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予去湘西老革命根據地桑植縣採訪,在敬老院偶遇當年看護過賀龍元帥之女賀捷生的媬姆。紅軍長征時,賀捷生剛出生。迫於形勢,不得不隨父親和母親蹇先任長征,這位媬姆遂亦踏上長征之途。
你沒有什麼紅軍身份,
也沒有什麼顯著事蹟,
不過是一位普通婦女,
背井離鄉,
走向未知之天。
一隻奶瓶,
一隻揹簍,
一疊尿布,
一隻烤尿布的竹編火簍,
手提,揹負,懷抱,馬駝,
帶嬰兒度過萬水千山。
不僅出於對賀龍的忠誠,
不僅是恪守媬姆的本分,
根據地人民魚水情長,
小小百姓大義自明——
賀家人為革命獻出太多,
賀家的骨血不能再折損。
帶嬰長征,
等同託孤,
一個襁褓,
萬分擔承。
而今你依然身歸故里,
在敬老院裡安度餘生。
面對父老,你可以自慰:
你沒有枉吃根據地谷薯,
沒有辜負賀家的信任。
餓殤
四川阿壩北部的巴西,屬草地邊緣。某年我參加一次筆會途經此地,聞老人言:此地盛產蠶豆,當地人叫胡豆。紅軍過草地時糧食斷絕,忍飢挨餓,至巴西,適逢胡豆成熟。餓極了的紅軍戰士和老鄉講好價錢,便紛紛奔到莊稼地裡暴食胡豆,以至一些人腹脹而死。這些死者實與餓殍無異.,聞之愴然。
是野草填充的空腹啊!
是皮帶餷填充的空腹啊!
茫茫草地中
已經多少天顆粒未進?!
面對清香撲鼻的滿地胡豆,
空空的腸胃
怎能抗拒食物的誘惑?
誰又會慮及多日的飢餓 ,
已極度弱化的消化功能?
長征途中,
多少人殞命——
悲壯之殞,慘烈之殞,
醫藥奇缺,
無可奈何的傷病之殞。
從苦難中走出來的中國人,
都會珍念那些
為抗爭苦難、擺脫苦難
而作出的英勇獻身。
可我們也該記住
在特殊情境下
那些看似無謂的犧牲。
他們不也是國殤嗎?
記住他們,
才算是
全方位記取先輩們的長征。
作者簡介:元輝,湖南慈利人,本名李家許 ,1933年出生。中共黨員。1948年肄業於湖南常德省立第四中學。1949年參軍,歷任《戰友》雜誌、《解放軍戰士》雜誌編輯,《解放軍報》文化生活部編輯、編輯組長、主編、高級編輯,曾任香港《中華魂》雜誌副總編。1953年開始發表作品。1980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著有散文報告文學集《旅途隨筆》,詩集《絕響》,旅美雜記《我看美國》等。報告文學《將軍和兒子》獲1963年總政治部優秀作品獎,《沿著生活的主脈掘進》獲1983年《解放軍文藝》優秀評論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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