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不速之客的意外到访,打破了神油店老板程勇的平凡人生,他从一个交不起房租的男性保健品商贩,一跃成为印度仿制药“格列宁”的独家代理商。
收获巨额利润的他,生活剧烈变化,被病患们冠以“药神”的称号。
但是,一场关于救赎的拉锯战也在波涛暗涌中慢慢展开......
电影中的四种人
这是一部可以载入史册的电影。
因为它已经远远超出一部电影的意义。
比起票房的奇迹,更重要的是,它直指的是我们从未言说的现实,和沉默的大多数。
这也是一部没有好人和坏人的电影。
就算是看上去最被黑化的制药厂,其实也没有错:你不能指望研发一个新药费用可以抵得上一个小国全年GDP的制药厂为全世界砸锅卖铁做公益。
至于义正言辞地说出“法大于情”的公安局长,似乎也无可厚非:只有人情,却没有法律,那只能让我们退回到包青天的时代。
但是我不想说这些,因为比起这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说辞更重要的是:
人性。
我想起当年《北京人在纽约》中,姜文扮演的王启明赚到大钱,终于是个富人了,有一天,他和王姬扮演的阿春闲聊,王启明感叹:
这个世界上啊,只有两种人是不被良心谴责的,
一种人是良心被狗吃了的,因为他们没有良心,所以不会忍受良心谴责的痛苦;
另一种人是从来不干昧良心的事儿的,他们也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但是最痛苦的,其实是那种良心被狗吃了一半,然后还留着一半良心的,这种人活得最累,最痛苦。
阿春默默地听完,把削好的苹果往他手里一递,说,“那你意思,是让狗把你剩下的一半良心都舔干净了?”
在这里,我要纠正一下,我们往往会把良心误解为“道德”,但我对“良心”的理解是:
良=信仰
心=人性
在《我不是药神》中,面对因为无钱就医的“口罩人群”,我们可以看到有4种人:
第一种人是:
“无良无心”者
比如昧着良心骗病患的假药贩子,他们没有信仰,更没有人性,草菅人命,唯利是图。
第二种是:“有良无心”者
比如温文尔雅的医药代表;
义正辞严的警察领导;
他们有信仰,医药代表相信“市场的正义”,公安局局长相信“法律的威严”。
有错没错?
没错。
但人性呢?
《我不是药神》中最有泪点的场景:
在警察把病患抓起来,盘问药贩子的下落,此时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太站起来说:
警察领导,你能不能就别管这档事儿,
你们说他卖的是假药,
我们作为病人,是不是假药,我们最清楚,
我吃了三年的药,吃掉了房子,吃垮了家人,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警察领导,谁家没个病人呢?
你就能确定你这辈子不得病?
这段话,振聋发聩,是因为,它击中了所有人的软肋。
人皆有生老病死,死字当头,你所坚持的,又有什么意义?
第三种人,就是“半良有心”者
比如原版的“陆勇”和他的小舅子“曹斌”。
图注:现实版的“陆勇”被免于起诉
在电影的开头,我们就看到这两个男主,一个是连房租都交不起还在悠闲地玩电脑纸牌游戏,没本事还家暴老婆,老婆要离婚,他还死抓着儿子不放。
对一个注定“loser”一生的中年油腻男人来说,儿子是他最后感情的寄托。
而他的小舅子“曹斌”呢?也注定不会在警察行业混得开,从开始他因为姐姐被打而冲向“陆勇”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他是个“性情中人”,在这个社会上,想要做“赢家”,你就不能走极端,一定要学会“抱大腿”。
什么是大腿?
在影片中,大腿有两个:
一个是“市场规律”,一个是“法律准则”。
像“假药贩子”那样“无良无心”,做一个强盗,你会坏了“规矩”,伤害所有人利益,就要被法办。
像“陆勇”、“曹斌”这样“无良有心”者,陆勇想不想赚钱?曹斌想不想升迁?当然想!可是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做不到完全的“高情商”。
没有能力做一个高效率的完全“机械化”的“市场人”和“法律人”,就只能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
第四种人就是:“无良有心者”
比如进化版的“陆勇”、“曹斌”。
陆勇不是没有尝试着成为“医药代表”式的“有良无心”者。
当药贩子威逼利诱让陆勇把贩药权转让以后,他选择交出渠道,拿钱走人。
他不想进监狱,他不想失去儿子,他还想赚钱,成为这个世界上的“成功者”,所以他在散伙宴上,冷酷无情地遣散和他出生入死的朋友们,可以对着满含热泪的吕受益说:
“滚”。可是,当他真正成为有钱人以后,面对吕受益生不如死的惨状,他的“心”又被唤醒了。
他可以散尽千金,送走儿子,不惜锒铛入狱,也要做一件“他想做的事儿”。
他不去抱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两条大腿”:“市场”和“法律”,他成为两者的敌人,最后被这两条腿踩在脚下。
最后他被判刑,入狱,工厂倒闭,等出狱的时候,没有他入狱时候,默默送行的人群,只有一个小舅子还等着他。
他不知道世道已变,国家已经把格列宁列入医保,没有人再买印度药了。
这说明这3年牢狱中,没有昔日的“病友”探看。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就像是当年的“辛德勒”,散尽家财,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无数犹太人,最后穷困潦倒,客死他乡。
当你选择成为这个社会的“边缘人”的时候,当你和这个社会的“大腿”对着干的时候,你就要准备好“两肋插刀”,一把是“大腿”赏给你的“惩罚”;一把是你的努力,不一定有什么回报。
兜兜转转,陆勇又回到当年的一无所有,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陆勇的眼睛里多了一些东西?
“生”vs“活”:我们一生的选择题
陆勇的眼神,在这部电影里,转变过四次。
最早的眼神是“loser”式的“迷茫”和“恐慌”:
他唯一拥有的,就是儿子。
然后是爆发户式的“兴奋”:
他有了钱,而且还可以用钱买来尊严,替漂亮的钢管舞女郎刘思慧教训夜场经理,让他当场跳脱衣舞。
他也想凭借着自己有钱,勉强刘思慧和他上床。
他几乎变成了“有良无心”者。
事实上,他一直在“有良无心”和“半良有心”中冲突,他是不是要成为“标准意义”的成功者?
用钱买尊严,用钱买性爱?用钱买来一切?
只要我守法,懂规矩,我可以做任何事儿,把一切都当成工具?
他没有。
看着刘思慧生病的女儿,他终于从下半身的狂欢中清醒过来。
他是“情欲”和“钱欲”的放弃者。
不是说他想做和尚,多么崇高,而是他实在没能力放弃自己的心。
弗洛姆说,每个人一生都要做一个选择:占有,还是存在。
选择占有的人,他的人生是用他所占有的,所定义。
比如我有钱,就可以有尊严,就能给我爸治病,就可以留住儿子,就可以做“人上人”。
我有道德,就可以被人尊敬,有好人缘,就可以靠着好名声,做“人上人”。
我有漂亮的身材和好颜值,就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混得开,所有人都喜欢我。
我有健康,就可以不必带着三层口罩那样在死亡边缘痛苦地活着……
这听上去多好。
可是,一旦你没有呢?
你没有钱,没有名,没有貌,也没有命,你是谁?
你会像电影里那个“黄毛”一样,死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无人知晓,也无人在乎?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最后“黄毛”虽然没死于白血病,而死于车祸,并不是悲剧,反而是个“喜剧”呢?
看看黄毛剪掉头发,买了回家的车票,看着他为陆勇舍生忘死的掩护,最后回首那丝微笑,你会发现,他死的时候,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条“丧家之犬”。
因为他拥有了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夺走的东西:那就是作为一个人的存在的意义。
你不是神,却至少可以做个觉醒的人
我不愿意大家把这个故事看成是:一个油腻中年大叔,忽然“良心发现”变成一个“圣雄甘地”式的英雄传说。
我想说,陆勇的转变,其实很简单,只是因为那个当年递给他橘子的猥琐病人的死。
这个永远都那么卑微地笑着的白血病患者,是这个世界离他最近的人,他们之间是有“人类的感情”的。
这份感情足以让他放弃一切。
这种感情和陆勇对于儿子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在电影开头,陆勇的前妻说,你想要和儿子在一起,是想要他在你的保健品商店里跟你一起睡吗?
陆勇只说了一句话:他是我儿子,我不能失去他!
对儿子,他是一种“占有”的心态。
换句话说,儿子是他的“所有物”,他不能失去儿子,至于儿子的利益,他是不能考虑的。
弗洛姆说,真爱和假爱的区别就在于:
假爱是:我需要你,所以我爱你。
真爱是:我爱你,所以我需要你。
假爱中的“你”不是“人”而是“物”——你是我的“小苹果”,我饿了,要吃掉你。
真爱中的“你”是活生生的“人”,是两个平等的“主体”相遇了,我们不会彼此“拥有”,我们只会因为这种相遇,而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
这种存在感,是不会被剥夺,也永远无法失去的。
很多人都会被电影中这句台词打动: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叫穷病。
但这个穷,不是你的命穷,也不是你的身穷,而是你的“心穷”。
这种心穷是你即使拥有了全世界,却依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的“穷”。
看看这些人的笑脸,你就会懂得什么叫做“存在感”。
多年以后,当“陆勇”也走到人生的尽头的时候,是什么依然可以让他默然微笑,永远不是面对一堆钱,而是和一群人,畅快地,爽朗地,心无芥蒂地,放松地,自由地欢笑。
也许我们永生不见,可是这些有“人味”的瞬间,才会让我们觉得,我们值得去活这一世,死亦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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