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如先生談程派高華

1987年5月,有機會見到從美國到北京來小住的鄒葦澄先生。在黃埔校友會的主持下,鄒先生舉辦了書畫展並彩唱了幾場京劇。這使北京觀眾得以瞻仰這位美籍華裔多才多藝的風采。

鄒葦澄先生別署寒山樓主在美籍華裔人士中,夙以京劇名票享譽。因此我見到他,首先便向他了解海外知名的票界人士的動向,從而自然而然地談到三十年代即已成名的程派票友高華先生。原來鄒先生同高華很熟,從鄒先生談話中得知高華在年輩上,應該與程硯秋先生屬於同輩人,他是八十年代初才去世的,享年八十多。

在這以前,我也曾向海外人士打聽高華的下落,但都沒有得到確切消息。幾年前,門人王大鵬同志自寄我一幀舊照片,上面是三個人,即張大千、孟小冬和高華夫人。至於高華本人,大鵬卻不清楚。這次總算有了確訊,可是高華已溘然長逝了。高華鑽研程派,純粹是出於對京劇藝術的熱愛。三十年代前期,高在百代公司曾與楊寶森合錄過三張唱片是半出《桑園會》,時成為唱片行業中的熱門貨。

吳小如先生談程派高華

程硯秋

與這同時,高自己在百代公司灌製的《三擊掌》等程派戲唱段,銷路就不及《桑園會》那麼“搶手”。當時我曾間接聽到程先生對高的評價,認為他有自己個人的“創造”,並不同程腔一模一樣。而程先生的這個說法是多少帶有微辭味道的。不過就我這外行的耳朵來聽高華的唱工已經感到很不簡單了。三十年代宗程派者,內行中只有一個陳麗芳是真正拜了門的弟子;荀令香雖拜了程先生,戲路卻與程迥異,只能算掛名徒弟。女演員中的新豔秋可算程的信徒,但因與程先生競爭,當時彼此感情並不融洽。中華戲校中女學生侯玉蘭等是學程的,可是還不夠成熟。因此,高華的出現在彼時程派傳人中畢竟佔有一席重要地位。

1945年,高華在大中華公司錄製了大批唱片。當時程先生因身體發胖,有的帶武打的戲已不上演,如《沈雲英》即是其中之一。而程先生本人所灌的《沈雲英》唱片,只有一張反調,還是從第五句唱起的,前面的導板、回龍和兩句二黃慢板均付闕如。而高華這一時期所錄的唱片中,恰好就有《沈雲英》的這前四句。另外程先生當時最負盛名的兩出拿手戲《文姬歸漢》和《鎖麟囊》雖有唱片而唱段並未錄全。高華便也錄了這兩出戏,凡程先生唱片,中所欠缺的唱段,高基本上都補齊了。

吳小如先生談程派高華

高華《貂蟬》

一時迷程的觀眾,便爭購高華的這一批唱片以求能夠間接欣賞程腔,並藉以獲聆“全豹”。現在,對於像高華這樣一位老資格的程派名票,就更不應該把他遺忘了。

程派藝術是從本世紀二十年代即已奠定了基礎的。在程先生成名後不久,就有新豔秋、陳麗芳等專門宗程的名演員為觀眾所承認;到四十年代,程先生的弟子趙榮琛、王吟秋等同志急起直追,為程派開拓了一片新園地。而高華先生雖是業餘愛好者,但他崛起於三十年代,恰好是程派傳人屮一位承前啟後的關鍵人物。值得注意的是,在高華專心致志鑽研程派藝術的過程中,為他操琴的乃是今天仍活躍於京劇舞臺上的程派琴師唐在炘。

可以這樣說,唐在炘之所以能掌握一定數量的程腔,並取得藝術上的實踐經驗,是同曾為高華伴奏這一事實分不開的。說得更具體一點,唐在炘應該說是在高華的培植下成長起來的。人們經常說李世濟之所以能繼承程派藝術並有了一定成就,除受到程先生本人的指點和趙榮琛同志的幫助外,還有同唐在炘的通力合作也是密切相關的。然則飲水思源,既然在國內,程派傳人能數得上李世濟,那就也應有高華這位程派名票的一份功勞,這也正是我撰寫此一小文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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