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不壓正》:這不是張北海的「俠隱」,這是姜文的「江湖」

目前尚在影院熱映的姜文新片《邪不壓正》,又像《一步之遙》一樣出現了口碑兩極,一部分觀眾稱其為“姜文影史最差”,還有一部分觀眾稱“看不懂”。

這些評論,在《一步之遙》時就曾經出現過。

1995年,姜文導演了《陽光燦爛的日子》,可謂一鳴驚人,讓無數影迷為之驚豔。之後的《鬼子來了》更是口碑極好,就是被抱怨看不懂的第三部《太陽照常升起》,也為其贏得了不少粉絲。

《邪不壓正》:這不是張北海的“俠隱”,這是姜文的“江湖”

但是此後,姜文風格大變,《讓子彈飛》口碑、票房雙豐收,《一步之遙》卻不盡如人意,觀眾的差評讓姜文怒稱“再也不幹這種包餃子餵豬的事兒”。

《邪不壓正》上映之前,提前看過影片的高曉松說“去了腥氣,滿屏荷爾蒙飛濺,愛恨劈頭蓋臉”,但他的一句“好玩”,已經讓某些觀眾嗅到了“藥丸”的味道。

而也的確如他所說,《邪不壓正》與其說“好不好看”,不如說“好不好玩”。

姜文這次比《一步之遙》更加放任隨意,在影片中大量填充自己的“任性”,“好玩”性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重過了必要性。

《俠隱》是原作者張北海創作於1996年的作品,充斥著他本人的回憶,以一個復仇的故事,呈現了老北京的鄉情丰韻。

《邪不壓正》:這不是張北海的“俠隱”,這是姜文的“江湖”

“俠隱”,就是一個時代的消亡,就像作者在結局時,借藍青鋒的口說的那段話“這個古都,這種日子,全要完了……一去不返,永遠消失,再也沒有了……”

《俠隱》中李天然從美國回到北平是1936年,也是張北海出生的年份,這是他有意為之的設定。

張北海在創作中,不僅將現實中的人物作為自己故事的原型,也將自己生活過的場景,為故事人物所用。

故事中藍青鋒的家,就是張北海曾經的家;故事中的藍青鋒,就是張北海的父親張子奇;故事中的李天然身上,有著張北海的影子,但他說故事中的藍蘭才是自己,藍蘭住的房間,就是他自己曾經的房間。

為了創作《俠隱》,張北海查閱了許多資料,用細膩的筆觸,在書中重現了一個“老北平”。

《邪不壓正》:這不是張北海的“俠隱”,這是姜文的“江湖”

書中,有讓“老北京”們倍感親切的皇城、什剎海、鼓樓、大柵欄以及集市、廟會,還有街頭的炒肝兒、灌腸、蔥油餅。

李天然回去的時候時近中秋,街上瀰漫著準備過八月節的氣氛,“月餅、兔兒爺、菊花、風箏、蛐蛐兒”,都是“老北京”們的心頭好。

正因為《俠隱》中有太濃郁的北京味道,才會有人在電影即將開拍時,擔心不是北京人的姜文,拍不出這種北平鄉韻。

但被稱為“原作粉碎機”的姜文,可能從來也沒想將這一點當做必要。

《邪不壓正》:這不是張北海的“俠隱”,這是姜文的“江湖”

《俠隱》是“靜中有動”,剋制自持的文風下,是作者對“俠”的惋嘆追懷。“俠”的江湖世界與現實世界碰撞,被消融被替代,全篇都是一種集合了疑惑、惋惜、無奈的熱血。

“俠”,不僅是一種行為,也是一種精神。

“俠”的世界,是忠肝義膽,是快意恩仇,是鋤強扶弱,也是信義雙全。

張北海說,他書中的李天然是“最後一個俠”,但他卻在創作過程中,將“俠氣”賦予了書中許多個人。

在李天然垂危之極將其救起的醫生史都華.馬凱醫生是一個,19歲因報國而捐軀的藍田是一個,與李天然彼此相悅的關巧紅是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一般的藍青鋒是一個……

在書中,“天然”並不是他的本名,之前的“大寒”也不是。

兩個名字,都關聯著他人生中的鉅變。

《邪不壓正》:這不是張北海的“俠隱”,這是姜文的“江湖”

“大寒”,是他全家被山匪截殺,獨尚未斷奶的他被師父救回去那天是“大寒節氣”。

“天然”,是師父被滅門之後,史都華.馬凱送他出國時,用的一個早夭的孤兒的名字。

無論是“李大寒”還是“李天然”,都代表著一種“重生”。

《俠隱》中李天然身上以及他的行事,都帶著“武林”風骨,盜劍、約鬥、夜探,都非常“傳統武俠”。

但是,他又並不拘泥不變。

《邪不壓正》:這不是張北海的“俠隱”,這是姜文的“江湖”

那個夜晚,他和師父一家在朱潛龍和羽田的槍下,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對於“槍”這種新時代的新武器,他有著恐懼也有著敬畏,但並沒有“遠之”,而是選擇了接受,最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槍斃朱潛龍報了大仇。

當《俠隱》被姜文搬上銀幕拍成《邪不壓正》,原著的剋制、內斂、穩重變成了姜文式的酸爽激烈、辛辣譏諷,愛恨的鮮明對比、黑白的強烈撞擊,不再是張北海的“俠隱”,而是姜文的“江湖”。

早在拍攝時,原作者張北海就曾經說不會加以干預,“自己的孩子已經養成了,姜文怎麼養是他的事兒”。

他唯一給姜文的建議就是:要過戲癮可以去演張自忠。不過,姜文最終選擇的是藍青鋒。

《邪不壓正》中,姜文將原作者的人物進行了“融合”重塑。

《邪不壓正》:這不是張北海的“俠隱”,這是姜文的“江湖”

比如,電影中周韻的關巧紅就是書中提到的“施劍翹”和關巧紅的合體;電影中的根本一郎,是書中羽田和山本一郎的合體;電影中的朱潛龍,是書中卓十一和朱潛龍的合體……

《俠隱》很正統,《邪不壓正》則很荒誕。

著名影評人梅雪峰說姜文的六部電影,是他從現實主義到虛無主義的轉變。《陽光燦爛的日子》到《太陽照常升起》裡的姜文,是批判現實的怒其不爭。從《讓子彈飛》到《邪不壓正》,則是一場場鬧劇式的狂歡。

看完《邪不壓正》我跟朋友說“姜文應該玩得很開心!”

《邪不壓正》:這不是張北海的“俠隱”,這是姜文的“江湖”

在片中,他諷刺蔣介石寫日記,調侃“為了醋包餃子”,並在影片中乾脆將餃子端上了桌。他讓史航扮演的“華北第一影評人”潘悅然在片中“公報私仇”,譏諷“五字影評人”之類的不良作者。

很多看過影片的觀眾在寫評論時,仍然將解讀影片中的“隱喻”作為重點,最後李天然和朱潛龍決戰那場,有人解讀為“日軍坐看國共兩黨對戰”。

姜文喜歡用“隱喻”這點眾所周知,一步之遙中每個人物都有自己的指代,《邪不壓正》你若去看依然如此。

認了兩個爸爸的李天然是誰?喜歡扮男裝訂做黃袍的唐鳳儀是誰?剛烈果決的關巧紅是誰?寧願做傀儡皇帝的朱潛龍代表的又是誰……

《邪不壓正》:這不是張北海的“俠隱”,這是姜文的“江湖”

姜文在影片中放置了不少信息,加上快速剪輯以及一個接一個的包袱,喜歡的稱看得過癮,不喜歡的則認為太多無用信息,對影片無益。

這一次,姜文確實更任性。

他專注於譏諷、恥笑、批判,好像在說“看啊!這幫混蛋!”

他讓他們在影片中成為笑料醜態百出,他讓那個魚龍混雜又充滿變數的時代以最猥瑣的面目出現。

他不再試圖提醒、挽救,而是甩手旁觀。

也許,這正是有人覺得姜文的電影越來越不好懂,也越來越“不好看”的原因,因為這種暗裡命裡的態度,通過影片展現出來的時候,會讓很多人不舒服。

《邪不壓正》:這不是張北海的“俠隱”,這是姜文的“江湖”

對於有人說李天然在影片中開了掛,以兩根筷子殺了一群的情節設定,看起來很像“抗日神劇”。

但在我看來,這樣的情節放在荒誕、諷刺、辛辣的《邪不壓正》中,恰恰是姜文的一份童心。

武俠,在許多人的臆想之中都是帶著“神化”味道的,我們寧願相信他們可以飛天遁地,也不想承認沒有飛簷走壁。

武俠是成人的童話,“俠”是無數人的夢,如果《邪不壓正》是一整場夢,那李天然就是夢裡的主角。

《邪不壓正》:這不是張北海的“俠隱”,這是姜文的“江湖”

原小說中,李天然回到北平是秋天。

電影中,姜文將故事起點置於一個茫茫雪夜。

雪夜的滅門血案、沖天大火;白雪皚皚中李天然的迴歸;像小說中關巧紅說的“全都這麼白,這麼幹淨,什麼髒也看不見了,什麼臭也聞不見了……”

乾淨與骯髒、雪白與腥臭的對比,就是《邪不壓正》的基調,看起來荒誕搞笑,實則嚴肅悲觀。

它的故事確實經不起推敲,但絕非沒有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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