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民间故事)

常记得外公总会讲讲他那原本住的古村子的稀奇事儿,有这么一件事儿很是难忘,也是老古村子里的家家知晓的事儿。

村子不知追溯到什么年,什么朝代。老辈的人活得也稀里糊涂,干脆就叫它“古村儿。”这古村里挨家挨户住着几十户人家,家家都有一块田地儿,可天时背了点,总赶不上庄稼要水的时候下雨,无论路上田里一层层粉状的黄土,人跑起来,扬起的灰都看不见人影子。就是这样,也没多少庄稼人离村出去闯闯。

老天笼着一层玉米黄,下面有个提棒高指老天的人。

“就说古时,天下之争,乱、乱、乱;人情之交,真、真、真。官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俩腿一蹬,人人一样,但,还是那句话,救世还有真汉子。话说宋朝期间,天下大乱,可为官的没什么好东西,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压榨百姓油水,收买十万贯庆贺生辰礼物。乱世嘛,出什么,英雄,晁盖伙同梁山好汉上演了一场智取生辰纲的好戏……”

“瞧,说书的不是吴大爷吗?”来往的嫂子们提着菜篮子望着手持芦柴做棒打状的吴老头,和他唠俩句,“大爷,又说书了?”

面前皮肤黝黑,光头,裸着上身,下半身扎着褐色麻布裤子,蹲在众人前的老头掸掸灰;“嗯哦,天不下雨,闲来无事,说书找点乐子喽。”嫂子们笑笑并没对说书感什么兴趣,只对热闹和家长里短感兴趣的人们没逗留,望赶在晚饭前找点能吃的东西来。

“老头,你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说书不找个人传下去呀?”老爹头一愣,拢了拢嘴边的胡子,“说书这玩意儿,没好的人可传。”

刚说完,瞥上一个双眼直勾勾的瞧着他望的小胖子,“小胖墩子,和我学学说书咋样,说好了有了钱能吃糖的。”

这小胖子支支吾吾含了半天的话,“俺娘让俺好好做庄稼人,不想什么歪心思。”

众人大笑起来,“这小胖子说说书是歪心思,老头可气歪了吧。”老头倒没说什么话,看热闹的人看没戏讲了,没趣了,分分散了。独留着吴老头蹲那,抬头看看连天都锈成了红色,一边的芦苇从里没了光线黑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拍拍屁股走人喽。”

黑狗叫了好久好久,吵得人心烦睡不着。

村子里好长时间没有下雨了,的确,村里河塘都干了。几个民众提议敬龙王,一大早,滴滴啦啦的唢呐声嘶喊开天际。祭祀的队伍延伸的很远很远,健壮的小伙子抬着一扎麦穗,原本进贡是牲畜,以牲畜血祭天,可村子人又心善,便以新年的好酒为祭,村里没口粮,无奈用麦子代替。领头的老者捧起一杯水酒,唱着祝词,“哗”,酒连同杯盏摔在地上,显示出一条鱼的形状,大吉,看来村子有雨了。汉子将担子上的麦子卸在庙前,众人随着祭拜的号子行礼。礼节完了,又恰逢张家结婚,唢呐声又从张宅传了出来。吴老头也被请了入席,并被要求说一段良缘佳话的话本。

“这,老头子还没想到说什么,今天又是祭龙王,又是大婚,那就说一段柳毅传书,各位好哇。”席间一声欢笑。

“老话说得好,民间自古有情郎,情郎小姐两厢配,黄龙娇凤入洞房。话说唐高宗仪凤年间,有一面容清秀的书生,名叫柳毅……”老头单手撑在饭桌上,一手做撸袖读书样,或是,一手悬空,一手大拍桌子说道:“堂堂龙王之女被拉去做牧羊的活,成何体统……”,突然,大手一拍,作醒目惊堂,今天书就说这儿。众人哗然,只见脚下满是瓜子壳,堆了一小层。

村子里安定了好长时间,天也没落下几滴雨来,人的日子也过得安定。或许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总会惹来不干净的东西。村外的城内打仗了。可村内呢,没人知道,各过各的。

军队沿着条小路抄进了这个古村,个个穿着黄色带点青皮的军服,也操着中国的方言,可脸面上张牙舞爪,耀武扬威。村子里的女人小孩全躲在猪圈场,没人敢吱声。管祭祖的老头见状,问了句:“军爷,您来着有何贵干呐?”

“贵干,呵,这里出了个贼人,你们把他给我们处理就没事。”一军官提着刺枪,提溜着胡子说。

“这,我们村从不踏出村口半步,哪有贼人。”长者抖抖索索鞠了一躬。

来巡逻的军官没理睬这出头的老头,原是城里发现有一人帮国军看守粮食。伪军进城便要杀人竖威。在城里没找到看守的人,只得到了一个线索说这人叫黄老头。也不知怎么地,伪军进了这可怜的古村儿。

“长官,这有一个叫黄老头的。”下属拉来一个手的皮包骨的老头。原来是村里小胖墩子的老父亲,他家里的姨婆随众人躲在猪圈,连丈夫被拖走了都不知道,还哭爹爹求菩萨保佑呢。小胖墩子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只芦苇枪想要反抗。吴老头看见,急忙双手把他撸在怀里,手堵着他的嘴,孩子的眼泪洇湿了吴老爹手上的泥巴。

胖子他爹被按在黄土地上,还没弄清楚自己惹了什么事儿,带头的军官也没证实这可怜的老头的是不是当事人,拔出佩刀捅进了他精瘦的腹中,汩汩鲜血打湿了黄土,一股血腥味漫开来,引来很多的苍蝇粘在尸体上。老头的尸体上也沾了一身的泥巴,被黄土包裹起来。村民吓坏了,没人吐出一个字,小胖墩子拼了命往前,带头的军官说:“这是谁。”吴老头打了一寒战,“这是我儿子,不懂事儿。”便一巴掌打在孩子的脑门上,蒙上了他的眼睛。

军队离开了,一路拖着黄老爹的尸体,也没人敢反抗去抢尸体,一路的血迹,抹在路边的青石板上。好久好久都没人敢走这条路了,说夜里有人曾听见小孩子的啼哭,之后声音会变成老头的嚎哭。小胖墩子也有一段时间神经模模糊糊,他娘却是每天哭祖宗。

城里,吴老头自风声过去了,把黄老爹的尸体就近埋了。沿路也听了好多关于伪军的迫害百姓的惨事。回村儿,吴老头便在自家门前大叫:“今儿,老头说最后一次书。”这次,聚来了很多的人,想从说书这儿去去死人晦气,找点乐子。

“今儿,咱说最后一次书,就说武松独臂擒方腊这段。话说,方腊兵败,逃亡途中遭遇鲁智深的巧捕,中间华章纷呈……”整个说书的节点,吴老头没喘过一口大气儿,突然大喊“如今方腊横行,滥杀无辜,英雄何在呀。”喊声冲破云霄,像一只老雕划过天际冲击人心。领家的狗听见响声大叫起来,一连串的狗吠声在整个村子里回荡。村里人吓坏了,生怕前些日子的军队听见声音会再来杀人,全都急忙的准备离开。吴老头一声喊坏了心肺,满口的鲜血喷出来,两眼翻白,晕了过去。前排的汉子忙去抬他,发现老头已经死了,村里人也就计划把他埋在岗上就好了。随人群的走的狗舔了舔地上的鲜血,又跟上了主人。

就在吴老头埋了的第二天,小胖墩子他娘在村里呼号,见人就说:“胖子做了一个梦,说吴老头怪他不和学说书,说自己在阴间被掌事的鬼扣留,说段书让它开心,开心了,小鬼在两边撕扯他的魂魄,说他在阳间做人不留心。”小胖墩子他娘把这段话传遍村里,村里人觉得这个村肯定被诅咒了,有的人陆陆续续迁出了古村儿,到我外公这一代,古村儿在哪儿都已经没人知道了。反正村里人都有的记忆就是零零散散的,说书的吴老头的故事恐怕也是碎的吧。

估计说书这事儿也不单单是逗乐的,“敬一堂百姓满座,说一回过往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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