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形似花红,古人称作“柰”的中国苹果,你尝过吗?

柰:形似花红的中国苹果

汪鹤年

一种形似花红,古人称作“柰”的中国苹果,你尝过吗?

说起“柰”这个名称,你一定会感到非常陌生,可在古时,它却是一种人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果品。明王世贞《苏长公外纪》“调谑编”中辑录的一则与苏东坡有关的故事,就提到了“柰”:一次,刘贡父请客吃酒,苏东坡因事先行一步。贡父送别时说了一句话:“幸早里(似应为“离”),且从容。”东坡灵机一动,答道:“柰(似应为“奈”)这事,须当归。”如不经意的话,他们的对话并无特别之处,但细细琢磨过后,才会明白这短短的十二个字里,暗藏着的却是智者之间一种哑谜般的言语交锋。两人的话里,无一例外地包含着三种水果和一种草药的名称。贡父说的是:杏、枣、李和苁蓉,东坡答的是:柰、枳、柿和当归。堪称滴水不漏的千古绝对。

来自西域的珍稀果品

柰是古书上对一种类似花红的果子的称呼。别名奈,又有油柰、桃形李、歪嘴李等别名。有时,古人也将其误认为苹果,称为频婆、苹婆等。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就说:“篆文柰字,象子缀于木之形。梵言谓之频婆,今北人亦呼之,犹云端好也。”

柰的具体种类很复杂,果形或大或小,成熟期有夏熟、冬熟,外观有白、黄、青、红、紫等不同颜色。大致来说,其果形像桃,质似李,果肩宽广,果顶钝尖,并向缝合线沟歪斜,故有歪嘴李之称。柰富含糖分、维生素及钙、磷、铁等多种矿物盐类,有开胃健脾等功效。

根据果树分类学,柰与西洋苹果是不同的两大种类。确切地说,柰是中国土生土长的苹果,故有“中国苹果”之称。其果质绵软,品质不如西洋苹果,故又称“绵苹果”。其原生地在新疆,大约在西汉初年传入内地,史书称之为“柰”。

据汉刘歆《西京杂记》记载:汉武帝初修上林苑时,远方群臣献来的各种名果异树中,就有三种柰树:“柰三:白柰;紫柰[花紫色];绿柰[花绿色]。”为此皇家宫苑捧场的司马相如在《上林赋》中,也曾留下“卢橘夏熟,黄甘橙楱,枇杷橪柿,梈柰厚朴”的吟咏。上林苑是汉武帝刘彻于建元二年(公元前138)在秦代的一个旧苑址上扩建而成的宫苑。也就是说,至迟在汉武帝的上林苑中,柰已成为人工栽培的果木之一。不用说,其在原产地的栽培历史更早。

西域境内的昆仑山一带,可能便是柰的原产地之一。传为汉代东方朔所撰的《神异经》就有这样一段记载:“昆仑山上有柰,冬生,子碧色,须玉井水洗之方可食也。”

但最受汉代人器重的是紫柰。唐徐坚《初学记》引汉班固《汉武内传》曰:“仙药之次者,有圆邱紫柰。”东汉郭宪《汉武帝别国洞冥记》也说:“有紫柰,大如斗,甜如蜜。核紫,花青,研之有汁如漆,可染衣。其汁著衣,不可湔浣。亦名暗衣柰。”

据唐段成式《酉阳杂俎》载,紫柰在汉时又叫脂衣柰,其用途很广:“脂衣柰,汉时紫柰大如升,核紫花青,研之有汁,可漆。或着衣,不可浣也。”此柰最大的特点是个头大,而且核是紫色的,故有紫柰之名。据说用其研磨出来的浆汁,可以漆器物。还有的人用它染衣服,不过用它染的衣服容易掉色,故不能洗涤。

东汉刘熙《释名》还记载了柰的另一种功用:“柰油,捣实和以涂缯上,燥而发之,形似油也。杏油亦如之。”意思是说,可用柰和杏捣烂搅和后涂在缯一类丝织物上。这种涂过柰油、杏油的缯,由于干后具有一定的防潮防水效果,很可能是用以制作油布、雨伞一类的用具。

三国时的凉州(治今甘肃武威)人,已培育出冬熟的柰。《艺文类聚》所引曹植《谢柰表》中就写道:“即夕,殿中宣诏,赐臣冬柰,诏使温啖。夜非食时,而赐见及。柰以夏熟,今则冬生。物以非时为珍,恩以绝口为厚。”可见,正由于此柰是冬季出品,故倍显珍贵。魏明帝还在诏书中特别提示,此冬柰来自凉州,因“道里既远,又东来转暖”,所以难免会“变色不佳”。

柰在当时作为珍稀果品,还常充作供品。《太平御览》引曹植《求祭先王表上文帝》就有“乞请白柰二十枚”,以祭家父的记载。

不过,在一些官贵的庭院中,柰倒是常见的果木。《太平御览》引《三国典略》曰:“杨愔一门四世同居,家甚隆盛,昆弟就学三十七余人。庭有柰树,实落于地,群儿咸争,愔独坐不顾。季父暐见之,谓宾客曰:‘此儿恬裕有我家风!’”

晋代,柰的种植更加广泛,从宫廷到民间,几乎都可以看到柰的身影。《太平御览》引《晋宫阁名》中“华林园有白柰四百株”的记载,说的是当时宫苑中的景观。而《太平御览》引晋萧广济《孝子传》中描述的,显然又是普通百姓家的情景:“王祥后母,庭有柰树,始着子,使守视。祥昼驱鸟雀,夜则惊鼠。时雨忽至,祥抱树至曙,母见恻然。”

而且还出现了许多名品。如“瓜州素柰”,就被西晋文学家张载誉之为“殊美绝快,渴者所思,铭之裳带”的果中精品(见唐徐坚《初学记》)。酒泉所产柰,更以一蒂多实蔚为奇观,《太平御览》引《晋太始起居注》中曾留下过“太始二年六月,嘉柰一蒂十五实,或七实,生于酒泉”的记载。

河西走廊的张掖、酒泉等地,亦是重要的柰产地。而且当地人还常将柰制作成果脯、果豉食用。《太平御览》引西晋郭义恭《广志》曰:“柰有白、赤、青三种。张掖有白柰,酒泉有赤柰。西方例多柰,家以为脯,数十百斛,以为蓄积,如收藏枣栗。若柰汁黑,其方作羹,以为豉用也。”《本草纲目》引西晋郭义恭《广志》还专门介绍了其制作方法:“其法:取熟柰纳瓮中,勿令蝇入。六七日待烂,以酒腌,痛拌令如粥状,下水更拌,滤去皮子。良久去清汁,倾布上,以灰在下引汁尽,划开日干为末,调物甘酸得所也。”同书所引《广志》对西部百姓用柰制脯以备春荒的描述,则显现出其另一种食用形式:“西方例多柰,家家收切,暴干为脯,数十百斛,以为蓄积,谓之频婆粮。”

柰汁还被人们揉进炒熟的米面,制作成带有果香味的食品。《艺文类聚》引魏晋间医学家皇甫谧《玄晏春秋》中,就记载了这种作者自己品尝过的分别揉进李、柰、杏汁的名叫“粮糗”的美食。

一种形似花红,古人称作“柰”的中国苹果,你尝过吗?

柰在人们祭祀活动中,也成为常用的果品之一。《太平御览》引西晋卢谌《祭法》曰:“夏祠,法用白柰,秋祠用赤柰。”

不过,柰的种植始终以北方为主。生活在南北朝时期的陶弘景在《本草经集注》中就指出了这一现象:“柰,江南乃有,而北国最丰,皆以作脯,不宜人。”

北方所产柰中多有名品。如魏杨炫之《洛阳伽蓝记》中提到的洛阳白马寺所产柰果竟重达七斤,故宫中人以为奇味:白马寺“浮屠前,柰林、蒲萄,异于余处,枝叶繁衍,子实甚大。柰林实重七斤,蒲萄实伟于枣,味并殊美,冠于中京。帝至熟时,常诣取之。或复赐宫人,宫人得之,转饷亲戚,以为奇味。得者不敢辄食,乃历数家”。

从“柰麨”的变废为宝到渐受冷落

在柰的食用上,北方百姓也积累出不少新的经验。如《齐民要术》中记述的“作柰麨法”,就是一种利用烂柰为原料的变废为宝的成功尝试:“拾烂柰,内瓮中,盆合口,勿令蝇入。六七日许,当大烂,以酒淹,痛抨之,令如粥状。下水,更抨,以罗漉去皮、子。良久,清澄,泻去汁,更下水,复抨如初,嗅看无臭气乃止。泻去汁,置布于上,以灰饮汁,如作米粉法。汁尽,刀劙,大如梳掌,于日中曝干,研作末,便成。甜酸得所,芳香非常也。”简单地说,就是将烂柰放在瓮中烂透,再用酒泡过,然后抨击成稀粥状,加水搅拌后滤去果皮和果籽,再反复搅拌、抨击、澄清,一直到没有臭气才停手。让其澄清后,倒去上面的清汁,布上加灰吸干水份,用刀划成薄片,在太阳下晒干,并研成粉末。这种用烂柰制作的干果粉,类似于今天的果沙,因甜酸适度,且芳香浓郁,很受欢迎。

至于用柰制作果脯,其操作更加简便,《齐民要术》所载“作柰脯法”即云:“柰熟时,中破,曝干,即成矣。”

唐代,凉州所产“兔头柰”因果大如兔头而名闻遐迩。段成式《酉阳杂俎》对其就有过“白柰,出凉州野猪泽,大如兔头”的描述。

《太平广记》引唐郑常《洽闻记》中还记述了一种产于河州(今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的“圣柰”:“河州凤林关有灵岩寺。每七月十五日,溪穴流出圣柰,大如盏,以为常。”

但不知什么缘故,早在《齐民要术》中即已见诸记载的朱柰,在唐人张鷟的《朝野佥载》中,却成了一种来自西域的“泊来品”:“贞观中,顿丘县有一贤者,于黄河渚上拾菜,得一树栽子大如指。持归,莳之三年,乃结子五颗,味状如柰,又似林檎多汁,异常酸美。送县,县上州,以其味奇,乃进之,赐绫一十匹。后树长成,渐至三百颗,每年进之,号曰‘朱柰’,至今存。德、贝、博等州,取其枝接,所在丰足。人以为从西域来,碍渚而住矣。”人们认为这是从西域漂来的,被小岛子挡住了,才被人拾得。说是德、贝、博等州的百姓,是用它的枝条嫁接,才得以果丰食足。

在五代人的心目中,柰、林檎似乎都是同海棠果一类的果品。五代南唐陈仕良《食性本草》就说:“此有三种:大长者为柰,圆者为林檎,皆夏熟;小者味涩为梣,秋熟,一名楸子。”

元人熊梦祥《析津志》所记北京市面上常见的果品中即提到柰:“[八月]市中设瓜果、香水梨、银丝枣、大小枣、栗、御黄子、频婆、柰子、红果子、松子、榛子诸般时果发卖。”

一种形似花红,古人称作“柰”的中国苹果,你尝过吗?

或许是从宫廷御医的角度看问题,元人忽思慧《饮膳正要》对柰却持保留意见:“柰子味苦寒,多食令人腹胀,病人不可食。”

不过,人们并未因此而对柰疏远,倒是对其栽种技巧和食用方法不断地进行探索和总结。明李时珍《本草纲目》对当时柰的品种及种植方法就有这样的记述:“柰与林檎,一类二种也。树、实皆似林檎而大,西土最多,可栽可压。有白、赤、青三色。白者为素柰,赤者为丹柰,亦曰朱柰,青者为绿柰,皆夏熟。凉州有冬柰,冬熟,子带碧色。”“可栽可压”,是说柰既可栽种,也可用压条法繁殖。

据《本草纲目》载,明代的关西人还用赤柰、海棠果等制作成果丹皮一类的蜜饯:“今关西人以赤柰、楸子取汁涂器中,曝干,名果单是矣。味甘酸,可以馈远。”

但随着苹果的引进及日渐普及,个头既小,味道较差的柰开始受到人们的冷落,甚至被误认为是苹果的古名。明末陈淏子《花镜》就有“柰,一名苹婆”之说。成书即在康熙年间的《广群芳谱》更明确地指出柰和苹婆、苹果是同一种果树。清康熙帝更在《康熙几暇格物编》一书中认定,苹果、林檎之类皆为柰属果品:“柰有数种,其树皆疏直,叶皆大而厚,花带微红。其实之形色各以种分:小而赤者,曰柰子;大而赤者,日槟子;白而点红,或纯白圆且大者,曰苹婆果;半红白脆有津者,曰花红;绵而沙者,曰沙果。《西京杂记》所以有素柰、青柰、丹柰之别也。”

尽管如此,柰还是以其特有的风姿,挺拔在故国的土地上,执着地书写着属于自己的诗行。

参考文献(略)

《咱们祖先的瓜果园》(连载)

版权作品:鄂作登字-2017-A-00016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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